子不语《狐读时文》原文、注释、赏析

狐读时文

【原文】

四川临邛县李生①，年少家贫。偶闲坐，一老叟至，揖而言曰：“小女与君有缘，知君未娶，愿偕秦晋之婚②。”李曰：“我贫，无以为娶。”叟曰：“郎但许我，娶妻之费郎勿忧。”生方疑且惊。俄而香车拥一美人至，年十七八，妆奁甚华，几案楎椸之物③，无不携来。叟具花烛，呼婿及女行交拜撒帐之礼④，曰：“婚事毕，吾去矣。”

生挽女解衣就床，女不可，曰：“我家无白衣女婿，须汝得科名，吾才与汝成婚。”生曰：“考期尚远，卿何能待？”曰：“非也，只须看君所作文章，可以决科⑤，便可成婚，不必俟异日。”李大喜，尽出其平时所作《四书》文付女。女翻视良久，曰：“郎君平日读袁太史稿乎⑥？”曰：“然。”女曰：“袁太史文雄奇，原利科名，宜读；然其人天分高，非郎所能学也。”因取笔为改数句曰：“如我所作，像太史乎？”曰：“然。”曰：“汝此后为文，先向我问作意再落笔，勿草草也。”李从此文思日进，壬午举于乡。此女在其家事姑孝，理家务当，至今犹存，人亦忘其为狐矣。此事临邛知州杨潮观为予言。

【注释】

①临邛县：今四川邛崃市临邛镇，为巴蜀四大古城之一。

②秦晋之婚：春秋时，秦晋两国不止一代互相婚嫁。泛指两家联姻。

③楎椸（huīyí）：挂衣用的竿架。

④撒帐：民间婚姻习俗。指新婚之夜，新人对拜坐床后，众妇人向床帐内抛撒同心金钱等风俗。

⑤决科：决定科第情况。

⑥袁太史稿：该书为清代著名才子袁枚所著。

【译文】

四川临邛县有个姓李的书生，年少家贫。一天，偶尔闲坐时，有一个老翁走来，拱手说：“我家有个小女儿与你有缘分，知道你还没有娶妻，愿与你结为秦晋之好。”李书生说：“我家里很贫困，没有条件娶妻。”老翁说：“只要你答应的话，娶妻的费用，你不要担心。”李书生既生疑又吃惊。一会儿，只见香车上载着一位美女来了，年龄十七八岁，豪华的嫁妆，包括读书的桌案家具和墙上的挂具等，都齐备地带来了。老翁拿着花烛，叫女婿和女儿行结拜和入洞房的礼仪，结束后，说：“婚礼仪式已办完，我走了。”

李书生挽着女子的手臂走到床前，准备解衣而睡，女子拒绝，说：“我家没有什么都不会的上门女婿。你必须科举中榜后，我才会与你成就婚姻好事。”李书生说：“考期还有很长时间，怎么能这样等待呢？”女子说：“无妨。只需要看看你所写的文章，就可以断定，也就可以决定是否婚配，不需要等待那么长时间的。”李书生很高兴，拿出平时所写的八股文章交给女子。女子翻阅，看了好久后说：“你平时读袁太史的文章吗？”李书生回答说：“当然会读。”女子说：“袁太史的文章写得雄健奇伟，有气魄，对你求取功名有好处，应该多读。不过这个人的天分很高，不是你轻易能学到的。”由此，拿起笔在李书生的文章中改了一些句子，然后说：“看我所写的，像袁太史的风格吗？”李书生说：“很像。”女子说：“你以后写文章，先向我征询一下文章的立意，然后再动笔，不要草草地了事。”从此以后，李书生的文思一天比一天进步，终于在壬午年通过了乡试。这个女子在李书生家孝顺婆婆，治家得当，至今还在，人们也忘记她是狐怪了。这件事是在临邛县的县令杨潮观对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