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王篡弑

【内容摘要】

《郢王篡弑》记载了后梁太祖朱温乾化二年（912年）到乾化三年（913年），郢王朱友珪弑杀朱温，篡夺帝位，后被均王朱友贞平定的历史​‍‌‍​‍‌‍‌‍​‍​‍‌‍​‍‌‍​‍​‍‌‍​‍‌​‍​‍​‍‌‍​‍​‍​‍‌‍‌‍‌‍‌‍​‍‌‍​‍​​‍​‍​‍​‍​‍​‍​‍‌‍​‍‌‍​‍‌‍‌‍‌‍​。

朱温原是黄巢起义军将领，唐僖宗李儇（xuān）中和二年（882年），他投降唐朝，被任命为左金吾卫大将军、河中行营副招讨使，并赐名全忠​‍‌‍​‍‌‍‌‍​‍​‍‌‍​‍‌‍​‍​‍‌‍​‍‌​‍​‍​‍‌‍​‍​‍​‍‌‍‌‍‌‍‌‍​‍‌‍​‍​​‍​‍​‍​‍​‍​‍​‍‌‍​‍‌‍​‍‌‍‌‍‌‍​。后因讨伐黄巢有功被提升为宣武节度使​‍‌‍​‍‌‍‌‍​‍​‍‌‍​‍‌‍​‍​‍‌‍​‍‌​‍​‍​‍‌‍​‍​‍​‍‌‍‌‍‌‍‌‍​‍‌‍​‍​​‍​‍​‍​‍​‍​‍​‍‌‍​‍‌‍​‍‌‍‌‍‌‍​。在唐末藩镇混战的过程中，朱温相继打败了秦宗权、罗弘信、朱瑄兄弟、李克用等割据军阀，成为势力最为强大的藩镇之一。唐昭宗李晔天祐元年（904年），朱温挟持唐昭宗迁都洛阳（今河南洛阳）。随后，他秘密派遣判官李振到洛阳，与枢密使蒋玄晖、左龙武统军朱友恭、右龙武统军氏叔琮等密谋，深夜闯入宫中，刺杀唐昭宗，拥立唐昭宣帝李柷（chù）即位。后梁太祖开平元年（907年），朱温在大梁（今河南开封）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梁”。

后梁太祖朱温的长子郴王朱友裕早死，按辈分排下来继位的应是博王朱友文。他深得太祖喜爱，经常留守东都大梁，并兼任建昌宫使。当初，张皇后严肃端正，聪明多智，后梁太祖对她很是敬畏。但张皇后死后，朱温纵情歌舞女色，常征召儿子们的妻子入宫侍奉，与她们淫乱。而朱友文的妻子王氏容貌美丽，朱温尤其宠爱她。虽然没有立朱友文为太子，但朱温心里已把他视作继承人，而这让时任左右控鹤都指挥使的郢王朱友珪心中愤愤不平。

后梁太祖乾化二年（912年），朱全忠病重，于是命令王氏到东都大梁召来朱友文，想要与他诀别，并且托付后事。朱友珪的妻子张氏当时也服侍在朱全忠身边，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朱友珪。朱友珪于是率领军队发动政变，他的仆夫冯廷谔杀死了朱温。朱友珪假传遗诏，自登帝位。次年，朱友珪改年号为“凤历”。朱友珪杀父篡位后，虽赏赐将士以收买人心，但很多老将还是颇为不平，而朱友珪本人又荒淫无度，因此上下离心。

朱友珪即位的第二年，即后梁凤历元年（913年），时任东都马步都指挥使的均王朱友贞联合驸马都尉赵岩、左龙虎统军袁象先及拥有重兵的北面招讨使兼中书令杨师厚在京城发动兵变。袁象先率数千士兵冲入宫中。朱友珪万万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惊慌失措，仓皇逃离皇宫。但此时整个洛阳城已被控制，面对此情此景，他只得命令冯廷谔将他及张皇后杀死。至此，郢王篡弑谢幕。

【原文】

后梁太祖乾化二年^[1]。帝长子彬王友裕早卒^[2]。次假子博王友文，帝特爱之，常留守东都，兼建昌宫使^[3]。次郢王友珪，其母亳州营倡也，为左右控鹤都指挥使，无宠^[4]。次均王友贞为东都马步都指挥使^[5]。

【注文】

[1]太祖：即后梁太祖朱全忠（852—912年）。　　乾化：五代十国时期后梁太祖朱全忠的年号，共计三年，即乾化元年（911年）五月至乾化三年（913年）正月。后梁末帝朱友贞在公元913年二月至915年十月间沿用乾化年号。

[2]卒：为避讳起见，人们对“死”取了诸多别称。据《礼记》记载：天子死曰崩；诸侯死曰薨（hōng）；大夫死曰卒；士（知识分子）死曰不禄；庶人死曰死。

[3]博王友文：即朱友文（？—912年），本姓康，名勤，字德明。由于爱好学习，善于谈论，且能作诗，被朱温收为养子。朱温担任四镇节度使时，他被任命为度支盐铁制置使，负责征敛赋税，以供军队所需。朱温称帝后，获封博王。后梁太祖乾化二年（912年），被朱友珪杀死，并被废为庶人。后梁末帝朱友贞即位后，恢复官爵。　　东都：唐哀帝天祐四年（907年），朱温称帝，以汴州（今河南开封）为东都，原唐东都洛阳（今河南洛阳）为西都。　　建昌宫：后梁宫城名。后梁建都开封，太祖朱温将原节度使衙署改建为皇宫，命名为建昌宫。大内正门为元化门；南门为建国门、启运门、升龙门；东门为宽仁门；西门为神兽门、金凤门。宫中大殿主要有正殿崇元殿，东殿元德殿，内殿金祥殿、万岁殿等。

[4]郢王友珪：即朱友珪（884—913年），小名遥喜，砀山（今安徽砀山东）人，后梁太祖朱温之子。后梁太祖开平元年（907年），受封郢王。开平四年（910年），被任命为左右控鹤都指挥使。后梁太祖乾化二年（912年），他勾结左龙虎军统军韩勍发动政变，杀死父亲朱温，并假传遗诏，继承帝位。次年，均王朱友贞等人率领禁军杀入宫中，他害怕受辱，命冯廷谔将他及张皇后杀死​‍‌‍​‍‌‍‌‍​‍​‍‌‍​‍‌‍​‍​‍‌‍​‍‌​‍​‍​‍‌‍​‍​‍​‍‌‍‌‍‌‍‌‍​‍‌‍​‍​​‍​‍​‍​‍​‍​‍​‍‌‍​‍‌‍​‍‌‍‌‍‌‍​。死后被追废为庶人。　　营倡：即营妓，古代军中官妓。　　控鹤：意为骑鹤，古人谓仙人骑鹤上天，因此常用控鹤作为皇帝的近幸或亲兵的名称。后梁以侍卫亲军为控鹤军。

五代开封城示意图

建昌宫示意图

[5]均王友贞：即朱友贞（888—923年），名锽（huáng），又名瑱，砀山（今安徽砀山东）人，朱温之子，朱友珪弟弟。朱温即帝位后，他被封为均王，先后担任左天兴军使、东京马步军都指挥使等。后梁太祖乾化二年（912年），郢王朱友珪杀死朱温后，他被任命为东京留守、开封尹。次年，他与谋臣发动宫廷政变，逼死朱友珪，并在开封即位，成为后梁最后一任皇帝。后梁龙德三年（923年），他遭后唐李嗣源围困而自杀身亡。

【译文】

后梁太祖朱温乾化二年（912年）。后梁太祖的长子郴王朱友裕早年去世。次子博王朱友文虽为养子，但特别受太祖喜爱，经常留守东都大梁，兼任建昌宫使。其下是郢王朱友珪，他的母亲是亳州营妓，他担任左右控鹤都指挥使，不受宠爱。再次是均王朱友贞，他担任东都马步都指挥使。

【原文】

初，元贞张皇后严整多智，帝敬惮之。后殂，帝纵意声色，诸子虽在外，常征其妇入侍，帝往往乱之^[1]。友文妇王氏色美，帝尤宠之，虽未以友文为太子，帝意常属之^[2]。友珪心不平。友珪常有过，帝挞之，友珪益不自安^[3]。帝疾甚，命王氏召友文于东都，欲与之诀，且付以后事。友珪妇张氏亦朝夕侍帝侧，知之，密告友珪曰：“大家以传国宝付王氏怀往东都，吾属死无日矣^[4]。”夫妇相泣。左右或说之曰：“事急计生，何不改图，时不可失。”

【注文】

[1]殂（cú）：死亡。

[2]太子：即已确定继承帝位或王位的帝王的儿子。太子地位在朝廷中仅次于皇帝，拥有类似于朝廷的东宫。东宫官员配置完全仿照朝廷制度，还拥有一支类似于皇帝禁军的卫队。皇太子的妻妾也如皇帝的妃嫔一样，有正式的封号，如太子妃、良娣（dì）、孺人等。

[3]挞（tà）：用鞭棍等抽打。

[4]张氏（？—913年）：名贞娘，朱友珪妻子。朱友珪杀死朱温登基为帝后，她被立为皇后。凤历元年（913年），朱友贞发动政变，杀入宫中，朱友珪害怕受辱，命冯廷谔将自己杀死，张皇后也一同被杀。

【译文】

当初，元贞张皇后严肃端正，聪明多智，后梁太祖朱温对她恭敬而畏惧。但张皇后死后，后梁太祖纵情歌舞女色，他的儿子们虽在外任职，也常常征召他们的妻子入宫侍奉，与她们淫乱。朱友文的妻子王氏容貌美丽，太祖尤其宠爱她，虽然没有立朱友文为太子，但太祖内心特别中意他。朱友珪心中愤愤不平。朱友珪曾经有过失，太祖用鞭子打了他，朱友珪更加感到不安。后梁太祖朱温的病越来越严重，于是命令王氏把在东都大梁的朱友文召回来，想与他诀别，同时托付后事。朱友珪的妻子张氏也日夜侍奉在朱温的身边，知道这件事，秘密告诉朱友珪说：“皇帝把传国玉玺交付王氏带往东都，我们死期不远了。”夫妇二人相对哭泣。身边有人劝他们说：“事情紧急办法就有了，为什么不另做打算呢，机不可失啊。”

【原文】

六月丁丑朔，帝命敬翔出友珪为莱州刺史，即令之官。已宣旨，未行敕^[1]。时左迁者多追赐死，友珪益恐^[2]。戊寅，友珪易服微行入左龙虎军，见统军韩勍，以情告之^[3]。勍亦见功臣宿将多以小过被诛，惧不自保，遂相与合谋。勍以牙兵五百人从友珪杂控鹤士入，伏于禁中。中夜斩关，入至寝殿，侍疾者皆散走。帝惊起，问：“反者为谁？”友珪曰：“非他人也。”帝曰：“我固疑此贼，恨不早杀之！汝悖逆如此，天地岂容汝乎？”友珪曰：“老贼万段！”友珪仆夫冯廷谔刺帝腹，刃出于背，友珪自以败毡裹之，瘗于寝殿，秘不发丧^[4]​‍‌‍​‍‌‍‌‍​‍​‍‌‍​‍‌‍​‍​‍‌‍​‍‌​‍​‍​‍‌‍​‍​‍​‍‌‍‌‍‌‍‌‍​‍‌‍​‍​​‍​‍​‍​‍​‍​‍​‍‌‍​‍‌‍​‍‌‍‌‍‌‍​。遣供奉官丁昭溥驰诣东都，命均王友贞杀友文^[5]。

【注文】

[1]敕（chì）：帝王的诏书、命令。

[2]左迁：贬官。　　赐死：古代皇帝为了让被赐死者保有最后的尊严，对有过错的大臣赐给毒酒、剑、绫、绳等，让其自行了断。

[3]左龙虎军：五代时期后梁禁军名。后梁太祖开平元年（907年）改左直长置，它的前身是唐太宗李世民时期的“百骑”。那是唐太宗亲自挑选的一百精锐，与唐太宗朝夕相处，随同唐太宗射猎，可以说是唐太宗最为依赖的禁军。　　统军：官名，为禁卫军统领官。唐末龙武、神武、神策各军均置统军，位在大将军之下，正三品。五代后梁沿置。　　韩勍（qíng）：生卒年不详，朱温部将，曾任左龙虎军统军。唐昭宗天复三年（903年），他奉命率军前往滠（shè）口（今湖北武汉东北）增援杜洪。后梁建立后，与郢王朱友珪密谋发动兵变杀死朱温。后被朱友珪任命为西面行营招讨使，讨伐朱友谦。

[4]仆夫：驾驭车马的人，即马夫。　　冯廷谔（è）（？—913年）：后梁朱友珪的马夫。后梁太祖乾化二年（912年），他跟随朱友珪发动政变杀死朱温。次年，袁象先率领禁军突然冲入宫中。朱友珪知道大势已去，就命令他杀死自己及张皇后，之后冯廷谔也自刎而死。　　瘗（yì）：埋。

[5]丁昭溥：生卒年不详，后梁供奉官。后梁太祖乾化二年（912年），朱友珪杀死朱温后，他奉命前往东都大梁（今河南开封），密令均王朱友贞杀死博王朱友文。

【译文】

后梁太祖乾化二年（912年）六月丁丑朔（初一日），后梁太祖朱温命敬翔调朱友珪出任莱州刺史，并立即让他赴任。当时已经宣布旨意，但还没有颁发敕令。当时被降职的官员大多随后就被赐死，朱友珪更加恐慌。戊寅（初二日），朱友珪改换服装隐藏身份，偷偷潜入左龙虎军，会见左龙虎统军韩勍，把情况告诉了他。韩勍也看到功臣宿将多数因为小的过错而被杀，恐怕不能保全自己，于是便与朱友珪共同谋划。韩勍调遣五百名牙兵跟随朱友珪混杂在控鹤军士兵中进入皇宫，埋伏在禁中。等到半夜，砍断门闩，进入朱温的寝殿，侍候的人都逃散了。后梁太祖朱温惊起，问：“谋反的是谁？”朱友珪说：“不是别人，是我。”太祖说：“我原本怀疑你这个贼子，悔恨没有早把你杀死！你如此叛逆，天地怎么能容得下你？”朱友珪说：“你这个老贼应当碎尸万段！”朱友珪的马夫冯廷谔向太祖朱温的腹部猛刺，刀刃从背后穿出，朱友珪拿了一张破毡子把太祖裹起来，埋在寝殿里，对外封锁消息秘不发丧。朱友珪又派遣供奉官丁昭溥骑快马前往东都，命令均王朱友贞杀死朱友文。

【原文】

己卯，矫诏称：“博王友文谋逆，遣兵突入殿中，赖郢王友珪忠孝，将兵诛之，保全朕躬。然疾因震惊，弥致危殆，宜令友珪权主军国之务^[1]。”韩勍为友珪谋，多出府库金帛赐诸军及百官以取悦^[2]。辛巳，丁昭溥还，闻友文已死，乃发丧，宣遗制，友珪即皇帝位^[3]。

【注文】

[1]朕躬：皇帝自称。　　权：暂时代理。

[2]金帛：黄金和丝绸。

[3]遗制：先帝遗留的制书。

【译文】

后梁太祖乾化二年（912年）六月己卯（初三日），朱友珪假造诏令称：“博王朱友文谋反叛逆，派兵冲入殿中，依赖郢王朱友珪忠孝，率领军队把朱友文杀死，保全了朕的性命。然而我现在病重，又受到惊吓，生命垂危，应当让朱友珪暂时主持军国事务。”韩勍为朱友珪出谋划策，拿出府库中的大量金帛赐给各军及百官，用以取悦他们。辛巳（初五日），丁昭溥返回，朱友珪听说朱友文已被杀死，于是发布太祖驾崩的消息，宣布先帝遗留的制书，朱友珪即皇帝位。

【原文】

秋八月。郢王友珪既篡立，诸宿将多愤怒，虽曲加恩礼，终不悦。告哀使至河中，护国节度使冀王朱友谦泣曰：“先帝数十年开创基业，前日变起宫掖，声闻甚恶，吾备位藩镇，心窃耻之^[1]。”友珪加友谦侍中、中书令，以诏书自辨，且征之。友谦谓使者曰：“所立者为谁？先帝晏驾不以理，吾且至洛阳问罪，何以征为^[2]！”戊戌，以侍卫诸军使韩勍为西面行营招讨使，督诸军讨之。友谦以河中附于晋以求救^[3]​‍‌‍​‍‌‍‌‍​‍​‍‌‍​‍‌‍​‍​‍‌‍​‍‌​‍​‍​‍‌‍​‍​‍​‍‌‍‌‍‌‍‌‍​‍‌‍​‍​​‍​‍​‍​‍​‍​‍​‍‌‍​‍‌‍​‍‌‍‌‍‌‍​。九月丁未，以感化节度使康怀贞为河（西）［中］都招讨使，更以韩勍副之^[4]。

【注文】

[1]告哀使：朝廷派出报丧的官员。　　冀王朱友谦（？—926年）：本名简，字德光。初为军卒，后投奔朱温，收为养子，改名朱友谦，并被任命为陕州节度使。朱温即位后，获封冀王，出任河中节度使。后梁太祖乾化二年（912年），朱友珪发动政变杀死朱温，深感危险的他于是依附于李存勖。李存勖称帝后，他被任命为守太师、尚书令，赐姓名李继麟。后遭孔谦诬陷，被李存勖杀死。　　宫掖：宫廷、皇宫。

[2]晏驾：古时帝王死亡的讳称。

[3]晋：政权名（891—923年），五代十国时后唐的前身。唐昭宗大顺二年（891年），沙陀族首领李克用被册封为晋王。此后，李克用南取昭义（治今山西长治），北取云州（治今山西大同），割据河东，与独据中原、实力强大的朱全忠对峙。后梁太祖开平元年（907年），朱温称帝，建立后梁。李克用仍使用唐朝“天祐”年号，以“光复大唐”为政治口号，长期与中原的后梁政权对峙。后梁末帝朱友贞龙德三年（923年），李克用之子李存勖在魏州（治今河北大名东北）称帝，建立后唐。

[4]感化：五代方镇名。后梁置，治华州（今陕西华县）。后唐时改为镇国军。

【译文】

梁太祖乾化二年（912年）秋季八月。郢王朱友珪篡夺帝位后，朝廷旧将们大多愤怒不平，虽然朱友珪极力给予他们恩赏礼遇，但他们仍旧不高兴。告哀使到达河中，护国节度使冀王朱友谦流着泪说：“先帝数十年开创基业，前些日子皇宫内廷发生变乱，名声损坏，我身处藩镇之位，内心感到十分耻辱。”朱友珪加封朱友谦为侍中、中书令，以诏书的形式为自己辩解，并且征召他到东都洛阳。朱友谦对使者说：“继位者是谁？先帝驾崩很多事情不合常理，我正要到洛阳兴师问罪，要他征召我做什么！”戊戌（二十三日），朱友珪任命侍卫诸军使韩勍为西面行营招讨使，督率诸军讨伐朱友谦。朱友谦以河中依附于晋国，向他们请求援救。九月丁未（初三日），朱友珪任命感化节度使康怀贞为河中都招讨使，又任命韩勍担任他的副手。

【原文】

友珪以兵部尚书知崇政院事敬翔，太祖腹心，恐其不利于己，欲解其内职，恐失人望，庚午，以翔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1]。壬申，以户部尚书李振充崇政院使^[2]。翔多称疾不预事。

【注文】

[1]崇政院：官署名。后梁太祖开平元年（907年），改枢密院置，设院使、副使各一人，直学士二人。

[2]户部尚书：官名。户部长官，总掌户部事务。唐太宗贞观二十三年（649年），改民部为户部，民部尚书随之改为户部尚书，正三品。唐中期以后，钱、谷等政务常为他官所掌，户部事务逐渐被度支、盐铁、转运等使所侵，加上户部的权力转到侍郎手中，尚书多成为他官所带的空衔。　　崇政院使：官名。后梁太祖开平元年（907年）始置，为崇政院长官。后唐庄宗同光元年（923年）复称枢密院使。

【译文】

朱友珪因兵部尚书、知崇政院事敬翔是太祖朱温的心腹，担心他对自己不利，想要解除他崇政院使的职务，但又害怕失去人心，乾化二年（912年）九月庚午（二十六日），任命敬翔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壬申（二十八日），任命户部尚书李振为崇政院使。敬翔便常称病不参与政事。

【原文】

康怀贞等与忠武节度使牛存节合兵五万屯河中城西，攻之甚急。晋王遣其将李存审、李嗣肱、李嗣恩将兵救之，败梁军于胡壁^[1]。嗣恩，本骆氏子也。

【注文】

[1]晋王：即李存勖（885—926年）。　　李嗣肱（gōng）（879—923年）：五代时后唐将领。沙陀人，李克修之子。他富有胆略，四处征伐，屡与党项、后梁军作战，以军功历任马步军都虞候、蔚州刺史、雁门以北都知兵马使、新州刺史、山北都团练使等。　　李嗣恩（？—918年）：吐谷（yù）浑部人，本姓骆。他善于骑射，追随李克用，以功累迁铁林军校、突阵指挥使，并被李克用收为养子，赐姓名为李嗣恩​‍‌‍​‍‌‍‌‍​‍​‍‌‍​‍‌‍​‍​‍‌‍​‍‌​‍​‍​‍‌‍​‍​‍​‍‌‍‌‍‌‍‌‍​‍‌‍​‍​​‍​‍​‍​‍​‍​‍​‍‌‍​‍‌‍​‍‌‍‌‍‌‍​。后历任辽州刺史、天雄军都指挥使、振武节度使等。后卒于太原（今山西太原西南），追赠太尉。　　胡壁：地名，位于今山西万荣西南。

【译文】

康怀贞等与忠武节度使牛存节合兵五万，在河中城西安营扎寨，对河中猛烈进攻。晋王李存勖派遣他的部将李存审、李嗣肱、李嗣恩率领军队前去救援，在胡壁打败了后梁军队。李嗣恩，原是骆氏的儿子。

【原文】

朱友谦复告急于晋，冬十月，晋王自将泽潞而西，遇康怀贞于解县，大破之，斩首千级，追至白径岭而还^[1]。梁兵解围，退保陕州。

【注文】

[1]解（xiè）县：县名。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年）改虞乡县置，治所在今山西运城西南。　　白径岭：地名，位于今山西运城东。

【译文】

朱友谦再次向晋请求救援，乾化二年（912年）冬季十月，晋王李存勖亲自率领军队从泽潞向西进发，在解县遇到康怀贞，大败后梁军队，斩杀千余人，一直追到白径岭才返回。后梁军队解除了对河中的包围，撤至陕州自保。

【原文】

均王乾化三年春正月癸亥，郢王友珪朝享太庙^[1]。甲子，祀圆丘，大赦，改元凤历^[2]。

【注文】

[1]均王：后梁太祖开平元年（907年），朱友贞被封为均王。乾化三年（913年），朱友贞率领军队攻入皇宫，朱友珪自杀，他随即登皇帝位。　　朝享：古代天子祭祀宗庙。

[2]圆丘：古时祭天的圆形高坛。　　凤历：后梁朱友珪所用年号，仅存两个月，即凤历元年（913年）正月至二月。

【译文】

均王朱友贞乾化三年（913年）春季正月癸亥（二十日），郢王朱友珪朝谒祭祀太庙。甲子（二十一日），朱友珪到圆丘祭祀，宣布大赦天下，并改年号为凤历。

【原文】

郢王友珪既得志，遽为荒淫，内外愤怒，友珪虽啖以金缯，终莫之附^[1]。驸马都尉赵岩，犨之子，太祖之壻也^[2]。左龙虎统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袁象先，太祖之甥也^[3]。岩奉使至大梁，均王友贞密与之谋诛友珪，岩曰：“此事成败，在招讨杨令公耳。得其一言谕禁军，吾事立办^[4]。”均王乃遣腹心马慎交之魏州说杨师厚曰：“郢王篡弑，人望属在大梁，公若因而成之，此不世之功也^[5]。”且许事成之日，赐犒军钱五十万缗。师厚与将佐谋之曰：“方郢王弑逆，吾不能即讨。今君臣之分已定，无故改图，可乎？”或曰：“郢王亲弑君父，贼也。均王举兵复雠，义也。奉义讨贼，何君臣之有？彼若一朝破贼，公将何以自处乎！”师厚惊曰：“吾几误计。”乃遣其将王舜贤至洛阳，阴与袁象先谋，遣招讨马步都虞候谯人朱汉宾将兵屯滑州为外应^[6]。赵岩归洛阳，亦与象先密定计。

【注文】

[1]啖（dàn）：以利诱人。　　缯（zēng）：丝织品的总称。

[2]驸马都尉：官名。汉朝置，为侍从官员，皇帝出行时掌副车，属光禄勋。魏晋南北朝沿置，多作为宗室、外戚及亲近官员的加官。其中，南朝梁、陈及北朝专作为尚公主者的加官。隋唐五代沿置，专授予尚公主者，从五品。　　赵岩：生卒年不详，赵犨之子，朱温女婿。后梁太祖开平元年（907年），担任卫尉卿、驸马都尉等。次年，权知洺州军州事，后转天威军使。同年，又授右羽林统军，改右卫上将军，充大内皇墙使。开平三年（909年），出任宿州团练使。后梁末帝时，担任租庸使、守户部尚书。　　太祖之壻（xù）：赵岩娶后梁太祖朱温女长乐公主为妻，故称。壻，古同“婿”​‍‌‍​‍‌‍‌‍​‍​‍‌‍​‍‌‍​‍​‍‌‍​‍‌​‍​‍​‍‌‍​‍​‍​‍‌‍‌‍‌‍‌‍​‍‌‍​‍​​‍​‍​‍​‍​‍​‍​‍‌‍​‍‌‍​‍‌‍‌‍‌‍​。

[3]太祖之甥：袁象先的父亲袁敬初娶后梁太祖朱温妹万安长公主为妻，故称。

[4]杨令公：即杨师厚（？—915年），当时手握后梁重兵。

[5]马慎交：生卒年不详，朱友贞心腹。乾化三年（913年），他奉朱友贞的命，前往魏州（治今河北大名东北）说服杨师厚共同起兵讨伐篡位的朱友珪。　　魏州：州名。北周静帝大象二年（580年）分相州置，治所设在贵乡县（今河北大名东北）。隋废为武阳郡。唐高祖武德年间复置。辖境相当于今河北大名、魏县，河南南乐、清丰、范县，河北馆陶，山东冠县、莘（xīn）县等地。　　大梁：此指开封尹、东都留守朱友贞。

[6]王舜贤：生卒年不详，杨师厚部将。乾化三年（913年），他奉杨师厚的命前往洛阳（今河南洛阳），暗中与左龙虎统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袁象先商议讨伐朱友珪的事宜。　　谯（qiáo）：即谯县，治所设在今安徽亳州。　　朱汉宾（872—935年）：五代时后唐将领。字绩臣，亳州谯县（今安徽亳州）人，朱全忠养子。曾任落雁都军使，故人称“朱落雁”。后屡建战功，历任天威军使、左羽林统军、磁滑宋亳曹五州刺史、安远军节度使等。后唐庄宗李存勖灭后梁，他被罢为右龙武统军，不久又出任潞州节度使。后唐明宗李嗣源即位后，他以太子少保致仕。后唐末帝李从珂清泰二年（935年）去世。后晋高祖石敬瑭即位后，他被追赠为太子少傅，谥“贞惠”。

【译文】

郢王朱友珪登上皇位后，就变得荒淫起来，朝廷内外对此愤怒不已，朱友珪虽用金帛来进行利诱，但始终没人依附他。驸马都尉赵岩是赵犨的儿子、后梁太祖朱温的女婿。左龙虎统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袁象先是后梁太祖朱温的外甥。赵岩奉命前往大梁，均王朱友贞与他密谋诛杀朱友珪，赵岩说：“这件事的成败，关键在于招讨使杨师厚。只要他一句话鼓动禁军，我们的事马上就能成功。”均王朱友贞于是派遣心腹马慎交到魏州说服杨师厚，说：“郢王朱友珪杀父篡位，人们的希望都在大梁均王朱友贞身上，您若能顺势成就此事，将是非凡的功勋啊。”并且许诺事成之后，赐给他犒劳将士的钱五十万缗。杨师厚与将佐商议这件事，说：“前日郢王朱友珪弑君叛逆，我们未能立即讨伐。现在君臣名分已定，无故改变，这样好吗？”有人说：“郢王朱友珪亲弑太祖，属于贼子。均王朱友贞举兵复仇，是正义之举。尊奉正义，讨伐逆贼，有什么君臣之分？他们如果一旦打败逆贼，您将怎么安顿自己呢！”杨师厚吃惊地说：“我险些失误了。”于是派遣他的部将王舜贤到洛阳，暗中与袁象先商议计划，并派遣招讨马步都虞候谯人朱汉宾率军驻守滑州作为外应。赵岩返回洛阳，也与袁象先秘密商定计策。

【原文】

友珪治龙骧军溃乱者，搜捕其党，获者族之，经年不已^[1]。时龙骧军有戍大梁者，友珪征之，均王因使人激怒其众曰：“天子以怀州屯兵叛，追汝辈欲尽坑之^[2]。”其众皆惧，莫知所为。丙戌，均王奏龙骧军疑惧，未肯前发。戊子，龙骧将校见均王，泣请可生之路，王曰：“先帝与汝辈三十余年征战，经营王业。今先帝尚为人所弑，汝辈安所逃死乎！”因出太祖像示之而泣曰：“汝能自趣洛阳雪雠耻，则转祸为福矣。”众皆踊跃呼万岁，请兵仗，王给之。

【注文】

[1]龙骧军：五代后梁禁军名。后梁太祖开平元年（907年）改亲随军将马军置。

[2]坑：活埋。也有学者认为坑杀是中国古代军队作战的一项惯例，战胜的一方将战败一方阵亡者的尸体堆积在大路两侧，覆土夯实，形成一个个大金字塔形的土堆，号为“京观”或“武军”，用以夸耀武功。

【译文】

朱友珪惩治龙骧军中溃散作乱的人，搜捕他们的余党，凡抓到的都灭族，历时一年也没有结束。当时龙骧军有戍守大梁的士兵，朱友珪征召他们回洛阳，均王朱友贞借此机会派人激怒他们说：“天子因戍守怀州的龙骧军叛乱，追召你们回洛阳是想要将你们全部活埋。”龙骧军的士兵们都非常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乾化三年（913年）二月丙戌（十三日），均王朱友贞上奏称龙骧军怀疑害怕，不肯出发。戊子（十五日），龙骧军将校进见均王朱友贞，流着泪请求指明保命的道路，均王朱友贞说：“先帝与你们在一起南征北战三十余年，筹划经营帝王事业​‍‌‍​‍‌‍‌‍​‍​‍‌‍​‍‌‍​‍​‍‌‍​‍‌​‍​‍​‍‌‍​‍​‍​‍‌‍‌‍‌‍‌‍​‍‌‍​‍​​‍​‍​‍​‍​‍​‍​‍‌‍​‍‌‍​‍‌‍‌‍‌‍​。现在先帝尚且被人谋杀，你们到何处能够逃脱死亡呢！”于是拿出后梁太祖的画像给他们看，并且流着泪说：“你们如果能奔赴洛阳报仇雪耻，就可以转祸为福了。”龙骧军的士兵们都跳跃着欢呼万岁，请求发给兵器，均王朱友贞发给了他们。

【原文】

庚寅旦，袁象先等帅禁兵数千人突入宫中。友珪闻变，与妻张氏及冯廷谔趋北垣楼下，将逾城，自度不免，令廷谔先杀妻，次杀己，廷谔亦自刭^[1]。诸军十余万大掠都市，百司逃散，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杜晓，侍讲学士李珽皆为乱兵所杀，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于兢，宣政使李振被伤，至晡乃定^[2]。

【注文】

[1]刭（jǐng）：用刀割颈。

[2]杜晓（？—913年）：字明远，唐末五代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人，唐朝宰相杜审权之孙、杜让能之子。唐昭宗时，历任户部巡官兼殿中丞、左拾遗、翰林学士、郎中等。后梁太祖开平四年（910年），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仍判户部。袁象先讨伐朱友珪时，他于乱兵中受重伤而亡。　　侍讲学士：官名。唐始设，初属集贤殿书院，主要职责为撰集文章、校理经籍。五代后梁沿置。　　李珽（tǐng）（？—913年）：字公度，唐末五代陇西敦煌（今甘肃敦煌）人。唐僖宗朝进士。初为校书郎，后擢升为监察御史。唐僖宗中和三年（883年），任宣武节度使朱温掌书记。朱温即帝位后，他被任命为考功员外郎、知制诰，再迁兵部郎中、崇政院学士。后出任匡国军留后、左谏议大夫兼宣徽副使。不久死于兵乱。　　于兢（jīng）：生卒年不详，后梁官吏。先后担任吏部侍郎、中书侍郎、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工部侍郎、莱州司马等。　　宣政使：经查阅史书，五代后梁无此官名，实为宋代官名。此处疑为“崇政院使”。

【译文】

后梁均王乾化三年（913年）二月庚寅（十七日）早晨，袁象先等率领数千名禁军冲入宫中。朱友珪听说兵变，与妻子张氏及冯廷谔赶紧跑到北垣墙楼下，准备翻墙逃走，他估计自己不能免于一死，于是让冯廷谔先把妻子张氏杀死，再杀了他，冯廷谔最后也自刎身亡。各路军队十多万人大肆掠夺都市中财物，文武百官逃散，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杜晓和侍讲学士李珽都被乱兵杀死，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于兢和宣政使李振也被打伤，直到黄昏时分才安定下来。

【原文】

象先、岩赍传国宝诣大梁迎均王，王曰：“大梁国家创业之地，何必洛阳^[1]！”乃即帝位于大梁，复称乾化三年。追废友珪为庶人，复博王友文官爵。

【注文】

[1]国家创业之地：后梁太祖朱温自大梁（今河南开封）由宣武节度使开始讨伐各个藩镇，最终建立后梁政权。

【译文】

袁象先、赵岩携带传国宝玺前往大梁迎接均王朱友贞，均王朱友贞说：“大梁是国家创立基业的地方，何必要去洛阳呢！”于是在大梁即帝位，又把年号改为乾化三年。追废朱友珪为庶人，恢复博王朱友文的官爵。

【原文】

三月，帝遣使招抚朱友谦，友谦复称藩，奉梁年号。

【译文】

后梁均王乾化三年（913年）三月，后梁帝朱友贞派遣使者招抚朱友谦，朱友谦又称藩镇，尊奉梁朝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