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英《惜黄花慢》原文、注释、赏析

吴文英

惜黄花慢

菊

粉靥金裳①。映绣屏认得，旧日萧娘②。翠微高处，故人帽底③，一年最好，偏是重阳。避春只怕春不远，望幽径、偷理秋妆。醉乡④。寸心似翦⑤，飘荡愁觞。

潮腮笑入清霜⑥。斗万样花巧，深染蜂黄⑦。露痕千点，自怜旧色，寒泉半掬，百感幽香。雁声不到东篱畔，满城但、风雨凄凉。最断肠。夜深怨，蝶飞狂。

【作者简介】

吴文英（1212—1272），南宋词人，字君特，号梦窗，晚年又号觉翁，四明（今浙江宁波鄞州）人。一生未第，游幕终身，于苏州、杭州、越州三地居留最久。游踪所至，每有题咏。晚年一度客居越州，先后为浙东安抚使吴潜及嗣荣王赵与芮门下客。词风隐晦朦胧，细密艳丽。有《梦窗词》。

【注】

①粉靥金裳：粉嫩的脸颊，金色的衣裳。指菊花艳丽的姿容。

②旧日萧娘：“萧娘”即姓萧的女子，此为女子的泛称。《南史·临川靖惠王宏传》：“宏不敢便违群议，停军不前。魏人知其不武，遗以巾帼。北军歌曰：‘不畏萧娘与吕姥，但畏合肥有韦武。’”“萧娘”是讽刺萧宏怯懦如女子之意。

③故人帽底：指孟嘉“风吹帽”的典故。见前李白《九日龙山饮》注③。

④（tì）：滞留，沉溺于。

⑤寸心似翦：形容内心里非常凄楚难过。

⑥潮腮：泛起潮红色的面颊。

⑦蜂黄：古代妇女涂额的黄色妆饰。也称花黄﹑额黄。

【评释】

吴文英的词以意境朦胧、涵义晦涩、思维跳跃而著称，被张炎称作“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拆碎下来，不成片断”，这首词虽然也显露了这方面的一些特点，但总体来说写物抒情的线索还是比较明朗的。

词的首句写黄色菊花犹如面带笑靥、身着金色的衣裳，光彩四射、引人注目，与旁边的绣屏相互映衬，更显得姿容华美，仿佛是旧日相识的美丽女子。菊花盛开的重阳佳节，是一年里最美好的时光，人们登高赏菊，尽情玩乐，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菊花开放在秋天，无法与春天盛开的百花相遇，作者看来，仿佛是有意避开百花一般，唯恐春天不太遥远，所以在幽僻处独理红妆，好像鼓足劲要与春天的艳丽花朵比试一番。面对菊花，词人希图痛饮一番，用躲入醉乡来抚慰心里的忧愁。这种忧愁，恐怕是因时光流逝而引发的美好事物易逝、生命难以久长的忧思吧。

下片的描写更深一层地融入了作者的主观情感。霜露下降到菊花之上，更给菊花的笑脸带来一种清丽之美，更显得姿态万千、娇媚可人。菊花在霜露之下顾影自怜，以自己的清香固守高傲贞洁的品格。秋雁南飞，满城风雨交加，给人带来深深的凄凉之感。此句化用宋人著名的“满城风雨近重阳”诗句。夜深人静的时候，菊花忍受着孤独与凄凉，埋怨轻狂的蝴蝶已经不知飞往何处去了。

这首词借菊花抒发了作者对时节交替、生命易逝等主题的复杂人生感受，菊花的形象也带有一定的忧郁、愁怨色彩，深深地打上了作者的主观印记。这在向来以高洁、顽强、孤傲而著称的菊花意象中是比较别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