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嘉纪《雨中栽菊（其一）》原文、注释、赏析

吴嘉纪

雨中栽菊（其一）

枯野得春雨，芳草青过河。

篱落既沾湿，可以种黄花。

小童荷锄立，看我着笠蓑。

筋力诚已衰，为劳苦不多。

细荄倚荚①，翠叶清泥沙。

然寒秋色②，顷刻遍贫家。

琴书从此托，吾愿亦有涯。

【作者简介】

吴嘉纪（1618—1684），清初诗人，字宾贤，号野人，江苏泰州人。家居荒僻海滨，少逢明清易代，绝意功名，终身未仕。家贫，甘于清淡生活，独好为诗。年逾不惑，时往来扬州，以诗会友，先后受到龚鼎孳、王士禛等名流之称赏。诗多因实感而发，不事雕琢，不假典实，出语真朴，自成一家。有《陋轩集》。

【注】

①荄（ɡāi）：草根。（diào）：古代一种竹编的耘田农具。

②（ài）然：草木茂盛的样子。

【评释】

这是一首描写栽种菊花的诗，在咏菊诗中属于少数，极为难得。虽然没有直接写到菊花盛开时候的样子，但既然如此费力，亲自栽种菊花，那就犹显诗人对菊花深深的喜爱。这首诗的主旨亦在于此。

诗的题目是“雨中栽菊”，开始几句，便由刚刚下过雨的场景写起。一场春雨过后，干枯已久的田野得到了雨水的滋润，变得鲜活有生气起来，小草也变得青绿可人，翠绿的颜色仿佛一瞬间从小河的对岸渡了过来一样。这两句把雨后田野之景描写得极其生动、可爱。下过雨之后的花园，泥土非常湿润松软，于是可以在篱落之下栽种菊花了。诗人自己披戴着蓑衣斗笠，旁边站立着拿着锄头的小童，一派其乐融融的田园生活景象。菊花的细根被栽到泥土里面，培上土，再浇上一些水，把菊叶上面的泥沙冲洗干净。劳动完毕，诗人沉醉在喜悦之中，仿佛已经看到了秋天满院菊花盛开的景象。以后可以弹琴读书，有菊花相伴，自己的性情也得到了寄托，这是何等惬意的事情啊！

整首诗选材新鲜，语言生动活泼，充满了田园乐趣和生活气息，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

雨中栽菊（其二）

去秋涨入门①，抱菊登舟航。

离立家人中，影比稚子长。

故土一朝别，悲如客去乡。

娇鸟衔林花，东风销天霜。

篱落得重寄，枯根又发萌。

艺植倘及时②，不难英苍苍③。

荒溪闭门户，九日偕友生。

倘能免飘转，何必醉壶觞？

【注】

①去秋涨入门：指康熙十九年（1680）的一场洪水决堤事件。

②艺植：耕种；栽植。

③苍苍：茂盛、众多的样子。

【评释】

这是组诗两首中的第二首。根据诗的首句，再结合历史记载，可以推测这两首诗大概作于康熙二十年（1681）。

此诗的诗意是承接上一首诗而来的，但诗人的心情却大不一样。这首诗在时间上的跨度比较大，先用一种倒叙的手法，回忆起去年秋天发洪水的时候，大水漫进了庭院菊圃，诗人一家人只好离开居所，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去，临登舟的时候，诗人还没有忘记把菊花也一起带上，可见对菊花有着多么深厚的感情。此时的菊花已经长得比小孩还要高了，却不得不离开故土家乡。人的离别与花的离别一样痛苦、不可割舍。待到秋冬过去，春天又来到的时候，菊花又重新被栽植到了篱落之下，已经干枯的菊根居然再一次萌发出了新芽。这让诗人满心欢喜，仿佛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于是，诗人又一次展开联想，只要及时把菊花栽培照顾好，到了秋天一定还会看到繁花盛开的景象。待到重阳佳节到来，与好友们一起在家里饮酒赏菊，也是一件乐事。然而，诗人心底还是有一丝酸涩，最后两句诗说，倘若能免于漂泊辗转之苦，即使没有这种饮酒之欢，也是情愿的啊！

这首诗采取以叙事为主、间杂议论的手法，把因洪水而被逼离开家园的痛苦生活通过栽菊一事表现出来，虽然语气自然平淡，但字里行间，依然能够感受到诗人内心的苦涩及思乡之情，在情感上更显厚重深沉。

题壁上画菊

篱下佳花犹未蕊，一枝亭亭已在此①。

香光寂寞近如无，只似秋烟上空纸。

何必登高期故人，兹卉居然重九身。

花中高士君不愧，不卑不媚难为邻。

下有一石静如客，群叶生阴石欲碧。

石亦落落自为仪②，高严不借花颜色③。

两君并立成良友，冷香淡致终年守④。

其中尚余半尺地，不知欲待谁家叟？

日黑灯新我再看，久之忽觉身上寒。

【注】

①亭亭：高耸直立的样子。

②落落：形容举止潇洒自然，豁达开朗。

③高严：高洁整肃。

④冷香淡致：清幽的香气，淡泊的情怀。

【评释】

这是一首赠给友人的题画咏菊诗，原题下有“同公调”三字。诗歌的前半部分，集中笔触写画上的菊花。现实中的菊花尚未开放，画上的菊花已经鲜灼可赏。菊花富有情韵，给人一种朦胧空灵之感。诗人赞美菊花是花中的高洁之士，不自甘卑微去取媚于别人。接下来，诗人将重心转移到菊花下面所画的一块石头，石头与菊花相映成趣，一摇曳多姿，一沉静庄仪，二者并立为好友，终年厮守在一起。菊花和石头中间还空余有半尺左右的空白，诗人感觉应是一位老叟可以坐在石头上观赏菊花。中国画讲究留白，其空白之处给读者提供了丰富的遐想空间，而读者的遐想，实际上是按照自己的审美意趣进行的再创造。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诗人是很沉醉于这幅画的意境的，一直观赏、遐想到天黑，觉得身上寒冷，可见痴迷之深。这首诗语言平易，想象独特，生动富有意趣，是一首吟咏画菊的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