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潜《饮酒（其五）》原文、注释、赏析

陶潜

饮酒（其五）①

结庐在人境②，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③，心远地自偏④。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⑤。

山气日夕佳⑥，飞鸟相与还⑦。

此中有真意⑧，欲辨已忘言。

【作者简介】

陶潜（365—427），东晋大诗人，字元亮，一说名潜，字渊明。自号“五柳先生”。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西南）人。少有高趣，性情洒脱。十九岁起，先后做过江州祭酒、镇军参军、建威参军、彭泽令。任彭泽令仅八十余日就弃官归隐。躬耕田园，直至去世。死后，亲友私谥“靖节”。今存诗歌一百二十余首。其诗多表现对官场虚伪之厌恶，对自然、人生之热爱，风格淡逸自然，韵味隽永。今有多种校注本《陶渊明集》。陶渊明酷爱菊花，有多首咏菊诗，成为后人心目中爱菊、咏菊诗人隐士的典范。

【注】

①《饮酒》是一组诗，共二十首，前有小序。这组诗借酒抒怀，寄托比较深远，非一时之作。这是其中的第五首。

②结庐：搭建自己的住宅。人境：人烟繁盛之处。

③尔：这样。

④“心远”句：只要心境高远，不为世俗所羁绊，虽处于闹市，亦如隐居于山林岩穴之中。

⑤见：一作“望”。“见”义较胜。南山：此指庐山，在诗人隐居地之南。

⑥日夕：傍晚。

⑦相与还：结伴而归。

⑧真意：大自然中所蕴含的人生真谛。

【评释】

这首诗虽然是《饮酒》组诗中的一首，但其主旨并非仅为饮酒，更重要的是表达诗人隐居生活的愉悦。

诗的前四句写自己虽然居住在人烟繁盛的地方，但因为内心淡泊，所以也倒颇得隐居的乐趣。“采菊东篱下”，诗中提到菊花之处仅为此一句，但此句是全诗最富于形象性和诗意韵味的一句。陶渊明爱菊之深、之切、之痴，为世人千古传颂。在后世中菊花已成为了陶渊明的象征，并由之而成为了隐士的象征，得到“花中隐士”的美誉。“采菊东篱下”成为了后世咏菊诗词作品中最为常见的典故。下一句“悠然见南山”更是把诗人心中的淡泊闲逸之趣带入到洞明澄澈的完美境界。清代王士祯《古学千金谱》说：“篱有菊则采之，采过则已，吾心无菊。忽悠然而见南山，日夕而见山气之佳，以悦鸟性，与之往还，山花人鸟，偶然相对，一片化机，天真自具，既无名象，不落言诠，其谁辨之？”这段话道出了此诗的妙义所在。菊花在此诗中已然化盐入水，成为诗境中的一部分，玲珑不可凑泊。正如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无我之境也。”这首诗赋予了菊花独特的隐士之精神意蕴，成为了最经典的咏菊诗之一，在咏菊诗词史上具有开创式的意义。

饮酒（其七）

秋菊有佳色，浥露掇其英①。

泛此忘忧物②，远我遗世情③。

一觞虽独进，杯尽壶自倾。

日入群动息④，归鸟趋林鸣。

啸傲东轩下⑤，聊复得此生。

【注】

①浥（yì）：沾湿。掇（duō）：摘取。英：此指菊花。

②泛：这里是浸泡的意思。忘忧物：指酒。曹操《短歌行》：“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整句的意思是用菊花来浸泡美酒。古人在重阳登高之日，有饮菊花酒以求祛病消灾的习俗。

③遗世情：与世俗远离的精神追求。

④群动息：各种在白天活动之物都已沉寂下来。

⑤东轩：东窗。

【评释】

这是《饮酒》组诗的第七首，写诗人把酒赏菊时的内心感悟。李公焕《笺注陶渊明集》引定斋曰：“自南北朝以来，菊诗多矣，未有能及渊明之妙，如‘秋菊有佳色’，他花不足当此一佳字。然通篇寓意高远，皆由菊而发耳。”的确，陶渊明热爱菊花，他的诗中有许多地方提到了菊花，但这首咏菊诗可称得上是其中之翘楚者。诗篇由清晨采菊时的景象描写入手，一个“佳”字便尽道菊花之好处。在晨露中采掇这散发着醉人清香的菊花，把它浸泡到美酒当中；当自己在享用美酒的时候，好像与世俗的纷扰都已隔绝了。由清晨到傍晚，万物回归了平静，鸟儿也欢快地回到了树林中，诗人沉浸在自由无拘束的精神境界里，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命真谛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