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吕蒙传》原文、释译、人物评价

吕蒙

【原典】

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人也。少南渡，依姊夫邓当。当为孙策将，数讨山越。蒙年十五六，窃随当击贼，当顾见大惊，呵叱不能禁止。归以告蒙母，母恚欲罚之，蒙曰：“贫贱难可居，脱误有功，富贵可致。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母哀而舍之。时当职吏以蒙年小轻之，曰：“彼竖子何能为？此欲以肉喂虎耳。”他日与蒙会，又蚩辱之。蒙大怒，引刀杀吏，出走，逃邑子郑长家。出因校尉袁雄自首，承间为言，策召见奇之，引置左右。

数岁，邓当死，张昭荐蒙代当，拜别部司马。权统事，料诸小将兵少而用薄者，欲并合之。蒙阴赊贳，为兵作绛衣行滕，及简日，陈列赫然，兵人练习，权见之大悦，增其兵。从讨丹杨，所向有功，拜平北都尉，领广德长。从征黄祖，祖令都督陈就逆以水军出战。蒙勒前锋，亲枭就首，将士乘胜，进攻其城。祖闻就死，委城走，兵追禽之。权曰：“事之克，由陈就先获也。”以蒙为横野中郎将，赐钱千万。

是岁，又与周瑜、程普等西破曹公于乌林，围曹仁于南郡。益州将袭肃举军来附，瑜表以肃兵益蒙，蒙盛称肃有胆用，且慕化远来，于义宜益不宜夺也。权善其言，还肃兵。瑜使甘宁前据夷陵，曹仁分众围宁，宁困急，使使请救。诸将以兵少不足分，蒙谓瑜、普曰：“留凌公绩，蒙与君行，解围释急，势亦不久，蒙保公绩能十日守也。”又说瑜分遣三百人柴断险道，贼走可得其马。瑜从之。军到夷陵，即日交战，所杀过半。敌夜遁去，行遇柴道，骑皆舍马步走。兵追蹙击，获马三百匹，方船载还。于是将士形势自倍，乃渡江立屯，与相攻击，曹仁退走，遂据南郡，抚定荆州。还，拜偏将军，领浔阳令。

鲁肃代周瑜，当之陆口，过蒙屯下。肃意尚轻蒙，或说肃曰：“吕将军功名日显，不可以故意待也，君宜顾之。”遂往诣蒙。酒酣，蒙问肃曰：“君受重任，与关羽为邻，将何计略以备不虞？”肃造次应曰：“临时施宜。”蒙曰：“今东西虽为一家，而关羽实熊虎也，计安可不豫定？”因为肃画五策。肃于是越席就之，拊其背曰：“吕子明，吾不知卿才略所及乃至于此也。”遂拜蒙母，结友而别。

【释译】

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人。小时就南渡长江，依附姐夫邓当。邓当是孙策的部将，多次讨伐山越。吕蒙十五六岁时，偷着跟随姐夫攻打强盗，邓当突然发现了他，非常吃惊，呵叱着让他回去，但没有阻止住。回来后，邓当把事情告诉了吕蒙的母亲，母亲很是生气，想惩罚吕蒙，吕蒙说：“贫贱的生活让人不能忍受，现在虽说是蛮干，但有了功劳，富贵就可以到来。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母亲怜惜他，就没有处罚。当时，邓当的吏员认为吕蒙年纪小，很轻视地说：“那小子有什么能耐？这是想用肉喂老虎罢了。”有一天，他与吕蒙相遇，又耻笑侮辱。吕蒙怒杀了这个吏员，逃到同乡人郑长的家里。后来，通过校尉袁雄，出面去自首，袁雄也寻机为他说情。孙策召见吕蒙，认为他非同一般，就把他安置在自己身边。

几年后，邓当去世，张昭推荐吕蒙代替邓当领兵，任为别部司马。孙权统领军政后，考虑到一些少年将军兵员少费用又不足，要合并他们。吕蒙听说后，就暗中借钱，为士兵们做了大红色的衣服和绑腿。检阅的那天，吕蒙兵士的队列整齐威武，人人都能操练。孙权见了非常高兴，当即就给吕蒙增补了兵员。吕蒙跟随孙权讨伐丹杨，屡立战功，孙权升他为平北都尉，兼广德县长。吕蒙跟随孙权讨伐黄祖，黄祖命都督陈就率水军迎战孙权。吕蒙为前锋，亲手杀了陈就，又乘胜挥军进攻黄祖镇守的江夏城。黄祖听说陈就被杀，就弃城逃跑，士兵追击捉住了他。孙权说：“此次战事取胜，完全在于先杀了陈就的缘故。”任命吕蒙为横野中郎将，赏钱一千万。

这一年，吕蒙又和周瑜、程普等在乌林击败曹操，把曹仁围困在南郡。益州将领袭肃率全军前来归降，周瑜上表请将袭肃的兵马增补给吕蒙，吕蒙上表盛赞袭肃有胆识才干，说他仰慕王化远道来归，从道义上讲，应该给他增兵而不该削夺他的兵力。孙权认为吕蒙的话很对，就将兵马归还给袭肃。周瑜派甘宁占据了夷陵，曹仁分兵进攻甘宁，甘宁被困，情况危急，派人请求援救。许多将领认为兵力少，不能分散，吕蒙对周瑜和程普说：“让淩公绩留下，我和你们去，解除兴霸围困，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保证公绩可以坚守十天。”还建议周瑜分派三百人用木柴截断险路，就可以得到强盗逃跑时丢弃的战马。周瑜听从了他意见。大军赶到夷陵，当天就开战，杀伤敌人半数以上。敌人连夜逃走，半路柴木堵塞通道，就放弃马匹，徒步逃跑。大军赶上截杀，获得战马三百匹，用方船载回。大胜之下，将士斗志倍增，乘势渡过长江，设立营寨，又向敌攻击，曹仁败逃。东吴终于占领南郡，平定荆州。回来后，吕蒙被任为偏将军，兼浔阳县令。

鲁肃代替周瑜要去陆口驻扎，路过吕蒙的军营。鲁肃还有些轻视吕蒙，有人对鲁肃说：“吕将军功名日益显赫，可不能用旧眼光看他啊！您应当去拜访他。”于是，鲁肃前去拜访吕蒙。酒喝到兴头上，吕蒙问鲁肃说：“您接受重任，与关羽相邻，想用什么策略，预防急事的发生呢？”鲁肃很随便地回答说：“依情况临时采取措施。”吕蒙说：“现在，东西两方虽结为一家，但是，关羽确实是猛虎一样的人物，怎么能不预先订下计谋呢？”当下便为鲁肃谋划了五条策略。鲁肃马上越过坐席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背说：“子明，我不知道您的才略竟已达到这种程度！”他便去拜见吕蒙的母亲，两人结为好友后分别。

【人物解读】

吕蒙（公元180～221年），三国时东吴名将。据说，吕蒙幼时家境贫寒，除了苦练武功之外，根本没机会识字，更接触不到诸如《孙子兵法》之类的兵法书籍，自然在作战谋略上要比其他的将领稍逊一筹，因此吴中的各个将领们都看不起他，嫌他文化低、是个草包。后孙权对吕蒙说：“你现在当权掌握重要事务，不可以不学习！”吕蒙以军中事务繁多为理由推辞。孙权说：“我难道是想要你成为专门研究传授经学的学官吗？（你）只是应当粗略地阅读，了解历史罢了。你说你军务繁忙，哪能比得上我的事务多呢？我常常读书，自认为有很大益处。”于是吕蒙开始学习。吴中第二代都督鲁肃就很是看不上他，在他巡视将领营地的时候，路过吕蒙的营地时都懒得去拜访，是属下极力相劝，才到得吕蒙帐中相见。在席间，谈到了如何与江对面的关羽对敌时，鲁肃指导吕蒙要随机应变。而吕蒙却提出了对付关羽的五套方案，且头头是道。令鲁肃不得不刮目相看，才有了后来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

【世人对其评价】

陈寿《三国志》：“吕蒙勇而有谋断，识军计，谲郝普，擒关羽，最其妙者。初虽轻果妄杀，终于克己，有国士之量，岂徒武将而已乎！”

鲁肃：“吕子明，吾不知卿才略所及乃至于此也。”“吾谓大弟（吕蒙）但有武略耳，至于今者，学识英博，非复吴下阿蒙。”

孙权：“人长而进益，如吕蒙、蒋钦，盖不可及也。富贵荣显，更能折节好学，耽悦书传，轻财尚义，所行可迹，并作国士，不亦休乎！”“子明少时，孤谓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及身长大，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于公瑾，但言议英发不及之耳。图取关羽，胜于子敬。”

王嘉：“吕蒙读书，开西馆以延杰髦，共相扢扬，识见日进。”

孙元晏：“幼小家贫实可哀，愿征行去志难回。不探虎穴求身达，争得人间富贵来。”

高启：“何处吹愁角一声，大江东岸吕蒙营。天随流水茫茫去，月共长庚耿耿明。敌意有图秋暂息，客魂无定夜还惊。欲陪酾酒楼船座，借问风潮早晚平。”

毛泽东：“吕蒙如不折节读书，善用兵，能攻心，怎能充当东吴统帅？我们解放军许多将士都是行伍出身的，不可不读《吕蒙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