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庄·女冠子

其一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①，含羞半敛眉^②。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③，没人知。

【注释】

①佯低面：假装着低下脸。②敛眉：皱眉头。敛，蹙。③除却：除了。

【赏析】

这是一首回忆与情人分别及相思之苦的情景的诗。上片记叙去年别时苦况，点明具体时间，写出离别之恋。下片抒写思极入梦，无人知情，内心凄婉。

其实韦庄《女冠子》二首，情事相同，属词中的 “联章体”，皆为怀念宠姬而作。回忆去年今日 (四月十七日)，宠姬被蜀王王建所夺的情景。“忍泪”二句写出宠姬临别的情态，既是娇羞怯怯，亦复缠绵掩抑。其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在强权面前，不得不抑制自己的感情。虽然写的是实情，然而联系过片二句，则知已转为梦境。“不知”句措语径直，收缴上文;点出梦醒后的悲哀和怨恨。全词虚虚实实，不可捉摸，为了避免政治迫害，不得不如此写。

末二句极言其孤独，以月拟人。“没人知” 回应前面的 “不知”，以加强语气，突出离恨之深。明代汤显祖指出这首词 “直书情绪，怨而不怒，骚雅之遗也”(见汤显祖评本《花间集》)。本来《女冠子》乃咏道家之事，韦庄却用以抒离情。这说明欣赏诗词，不能拘泥于格调之本意，而应从诗的内容出发。

其二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①，频低柳叶眉^②。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③!

【注释】

①桃花面：取桃花之红色，形容女子面色艳红如桃花。②柳叶眉：形容女子细长秀美的眉毛。③不胜：禁不起。

【赏析】

这首诗具体描写梦中遇见宠姬情状，历历如在目前。“分明”二句，状其真切。“依旧”句说明分别一年，宠姬容颜未改，艳丽如初。“频低”句与前一首 “忍泪”二句相似，写女子羞怯情态，然似有满腔幽怨而不欲言明。过片二句，用通俗语言刻画了人物矛盾复杂的心情，骤然相晤，既喜又羞，欲去还留，写来工细自然，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女子既留恋对方，又怯于政治压力的心理过程。韦庄摒除花间派绮丽浓艳的色彩，以白描手法写人物，于此可见一斑。

这首小令开头二句写梦，结尾二句写梦醒，首尾相关。前面一首说“别君时”，是从女方写的;这一首说“依旧桃花面”，是从男方写的。各有特色，意婉词真，似直而纡，少女情态，别具风味。《历代词人考略》称赞作者这首小词“能运密入疏，寓浓于淡”，应该说这就是这首小词的艺术特色。

唐圭璋评点说：“着末一句翻腾，将梦点明，凝重而沉痛。”(《唐宋词简释》)刘永济评点说：“写来甚工细，而出语却自然。”(《唐五代两宋词简析》)确实脉络分明，层次清楚，深衷浅貌，语短情长。这种语言表达上的明白晓畅，通俗自然，确实是韦庄词风的特点与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