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江南客寓》原文、注释、赏析
江南客寓
【原文】
涤斋先生为诸生时,在京师贾家胡同①,有店号“江南客寓”,厅屋三间,中一间甚洁,住者绝少,先生居之,了无他异。一日外出,托所亲某管其衣物。夜睡至三鼓,忽室中尽明,时并无灯烛,所亲骇,揭帐视之。见一长人,黑色,手提其头,血淋漓,对面直立不动,呼曰:“尔何得居此?”所亲狂奔,出告店主。主人曰:“此屋素不安静,尔乃必欲居之,奈何?”次日,先生归,告之故,先生曰:“此必有鬼欲申冤耳,我在此,何不现形耶?”大书一状,向空焚之,以为尔果有冤,当于今晚赴诉。是夕,先生复睡,未一更,所见果如所说,但持一血头,跪而不立。先生问:“何人?何冤?”持头者以手指口,竟无一语。次日亦不复见。先生又常于园中月下,见黑物一团,大如浴盆。追奔树下,以脚蹋之②,随脚而灭。次日视其靴袜,黑如烟煤,并足皆黑。
【注释】
①胡同(tòng):北方对小街小巷的通称。
②蹋(tà):踏,踩。
【译文】
涤斋先生还是秀才时,他说在京城的贾家胡同这儿,有个客店叫做“江南客寓”,厅里有房屋三间,正中一间很洁净,平时住的人很少,先生住进去,没有什么异常。有一天外出,委托某亲戚暂住进去帮助看管衣物。夜里睡到三更时,忽然满屋明亮,然而并没有点灯烛,亲戚震惊害怕,揭开床帐看去,见有一位黑黑的个子很高的人,手上提着头,鲜血淋漓,面对他直立不动,呼叫他说:“你怎么能住在这里?”亲戚吓得狂跑,出去告诉店主。主人说:“这间屋子一向不安静,你们却非要住,有什么办法?”第二天,先生回来,亲戚告诉他昨夜发生的事,先生说:“这必定是有鬼要申冤罢了,我住在这里,为何不现形呢?”他大写了一张文书,向空中焚烧,如果你认为真有冤,应当在今晚来投诉。当晚,先生还是睡在原处,不到一更天,果然就见到了如亲戚所说的情形,那人提着一带血的头,跪而不起。先生问:“你是什么人?有什么冤?”提着头的人用手指口,没有说一句话。过了一天,也没看见再来。先生又曾经在月下的园中见到一团黑物,有洗澡盆一般大。追奔到树下,用脚踩上去,黑物随着脚踩而灭。第二天,看他的靴袜,黑得像煤炭一样,并且连脚都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