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逢甲《菊枕诗》原文、注释、赏析

丘逢甲

菊枕诗

繄余昔龆龀①，嬉戏慈母旁。

开园种秋菊，寒花映书堂。

殷勤慈母心，采菊缝枕囊。

祝儿蠲宿痾②，祝儿好容光。

垂垂手中线，宛宛生清香③。

人生嬉戏时，此境安可常！

堂北萱草花④，萎谢惊秋霜。

峨峨大宛山⑤，阡表齐泷冈⑥。

前年菊花时，登高作重阳。

墓门一瞻拜，宰木寒烟苍。

去年菊花时，奔走为戎装。

枕戈待旦心，力筹保鲲洋⑦。

今年菊花时，故园成战场。

不及哭墓行，寸草心徒伤。

空山此高卧，哀泪沾秋裳。

【作者简介】

丘逢甲（1864—1912），近代诗人。字仙根，又字吉甫，号蛰庵、仲阏、华严子，别署海东遗民、南武山人。辛亥革命后以仓海为名。祖籍嘉应镇平（今广东蕉岭），生于台湾苗栗县。光绪年间进士，授工部主事，惠潮嘉视学员。曾任中华民国广东省军政府教育部部长，赴南京参加筹建临时中央政府，当选为参议院议员。梁启超称他为“诗界革命一巨子”（《饮冰室诗话》）。诗多慷慨悲歌，于苍凉悲壮中透出豪气，表现强烈的爱国精神。著有《岭云海日楼诗钞》。

【注】

①繄（yī）：语气助词。龆龀（tiáochèn）：垂髫换齿之时。指童年。

②蠲（juān）：除去。宿痾（kē）：长期不愈的疾病。痾，同“疴”。

③宛宛：细弱之貌。

④萱草：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夏秋开花。古人常用来指代母爱。

⑤大宛山：诗人的母亲陈夫人所埋葬的地方。

⑥“阡表”句：泷冈，山冈名。在江西省永丰县南凤凰山。宋欧阳修葬其父母于此，并为文镌于阡表即世所传诵的《泷冈阡表》。阡表：即墓表。

⑦鲲洋：台湾的别名。台湾有名为“七鲲身”的海口，故名。

【评释】

这是一首感怀诗。菊枕，即装满菊花的枕头。菊花有一定的药用价值，把它采集来制成菊枕，菊香幽淡，能明目清心，驱除疲劳，帮助改善睡眠。实际上，这是诗人借菊枕这一情感载体来深切怀念母亲、歌颂母爱。诗的开篇，诗人以朴实的语言，满怀深情地回忆起童年时期有关母亲和菊枕的件件往事：在母亲身旁嬉戏，看母亲栽种菊花，秋来菊花伴自己读书，母亲别出心裁地采摘来菊花缝做成菊枕，希望儿子睡眠好精神好……尤其是母亲缝制菊花枕时的一针一线，仿佛都带有淡淡的菊花香气，这温暖馨香的一幕就像一幅永恒的画卷深深地镌刻在了诗人的脑海里，毕生难忘。而如今，母亲早已去世下葬，今昔对比，使诗人沉浸在了对母亲的深深思念中。

自“人生嬉戏时，此境安可常”一句起，从前那些无忧无虑依偎母亲身边的欢乐时光就一去不复返了，所以诗人写作时的情绪也急转直下，变得悲壮深沉，用了一系列对比强烈的意象来反衬母亡后自己悲痛的心情，所见到的一草一木无不触目惊心，感怀泪下。带着这样沉痛的心情，诗人用快速切换的镜头，一连串地，又回忆起前年重阳节的时候，自己曾经回乡扫墓的情境；去年重阳节菊花开放的时候，诗人则身披戎装，在险恶的形势之下，随时准备参加保卫宝岛家乡的斗争。今年的重阳节，自己的家乡已经成为了战场，自己也无奈离开了家乡。临行的时候，竟然也没来得及到母亲的墓地哭别，想起来真是让人黯然神伤。如今自己在空山高卧，只能遥望长叹，涕泪沾衣，沉浸在对故乡、亲人的怀念之中。

这首诗情感极为真挚，一字一句皆以血泪凝成，以菊枕作为主要线索，以母爱为情感基调，将不同时期的母爱和自己对母亲的深情有机结合在一起，并且将自己怀念母爱的个人情感与思念故土的家国情感结合起来，具有打动人心的艺术力量，不愧为传诵千古的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