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谢新恩·秦楼不见吹箫女》原文与赏析

谢新恩

秦楼不见吹箫女①，空余上苑风光②。粉英金蕊自低昂。东风恼我，才发一襟香③。

琼窗梦留残日④，当年得恨何长！碧阑干外映垂杨。暂时相见，如梦懒思量。

【注释】①秦楼句：传说秦穆公时，有个叫萧史的很会吹箫，穆公的女儿弄玉很爱他，并与他结婚。萧史教弄玉吹箫模仿凤鸣，不几年，弄玉就可以吹出凤声。凤凰纷纷飞到他的屋上。穆公为弄玉夫妇建凤台以居。又过了数年，夫妇俩乘凤凰飞仙而去。事见《列仙传》卷上《萧史》。所谓“秦楼”，即凤台。吹箫女，即指弄玉。②上苑：帝王游乐的园林。③襟：有的本子写作“衿”。作量词，唐宋词人常用来修饰数量不很明确的情绪和自然现象。如“一襟风露”、“一襟风月”、“一襟愁绪”等。④琼窗：精致富丽的窗子。

【赏析】在这首词中，李煜终于撇开“男子作闺音”的幌子，不用借着女子的口，而是自己说着自己的心思。这是他早期的词作无疑。

贵为皇室公子，有儒雅的外表，更难得的是还有一颗温柔多情的玲珑心，这样的李煜，怎么会没有故事？这首词是他在追忆一段青涩朦胧的爱恋，爱恋的对象或是某位宫女，也未可知。

词的上片，写了一个充满懊恼之人的眼中的春光，这应是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关于秦楼不见吹箫女这个浪漫的传说，其结局是弄玉和萧史做了神仙眷侣。李煜在这里用此典故，传递的不只是人去楼空的惆怅寂寞。萧史非凡品，弄玉也胜似仙姝，他们有的不只是浪漫的爱情，还有惊人的才气和韵致，还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情怀。如此佳人，如此际遇，再难寻觅。上苑风光再美，在他眼里也是空空而已。这是他的第一重懊恼。

粉英金蕊自低昂，意思是上苑内春光无限，争奇斗艳。红的黄的，高的低的，竞相吐春芳。但他用了一个“自”字，她们热烈着她们的，在一个充满懊恼的人眼中，这些凡花俗品，怎及离去的秦楼吹箫女半分？又或是，他在责怪这些花不解语，明知他心中懊恼，还各自低昂，尽情卖弄着？这是他的第二重懊恼。

东风恼我，才发一襟香，是第三重懊恼。东风也有偏私，才发一襟香。一襟香，有人说堂前叫襟，意思是只堂前一面有香。其实，“一襟”很美，是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东西。香不在乎多少，在乎是否识香、品香。李煜在这里无端恼东风才发一襟香，却反过来说是东风恼了他。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下片你可以知道他因何懊恼了。

琼窗前残留着当日的绮梦，当年情，今日恨，何其漫长。相爱太短，而恨和遗忘是如此久长。一瞬间的电光火石，可能要用一辈子去忘记。

想当日，在碧阑干外，垂杨深处，你我短暂相见。碧阑干映着垂杨，诗情画意般的景中拥着诗情画意般的人，说着比春光还柔媚旖旎的话，也算是不辜负好春光了。可惜，太短暂了。还没有来得及猜透你眼底春光的颜色，离歌已经奏响。梦醒后，人去楼空，唯余惆怅。

算了算了吧，还是懒得去思量。

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它们不能变成语言，它们无法变成语言，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