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6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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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批评视野下的严歌苓作品之生命抒写——以《穗子的动物园》为例

生态批评视野下的严歌苓作品之生命抒写——以《穗子的动物园》为例陈雅楠[摘要]生态文学批评在全球“绿色化”发展进程中渐成显学​‍‌‍​‍‌‍‌‍​‍​‍‌‍​‍‌‍​‍​‍‌‍​‍‌​‍​‍​‍‌‍​‍​‍​‍‌‍‌‍‌‍‌‍​‍‌‍​‍​​‍​‍​‍​‍​‍​‍​‍‌‍​‍‌‍​‍‌‍‌‍‌‍​。人类观察和理解世界的方式逐步多元,从那些饱含环境保护主题与...

生态批评视野下的严歌苓作品之生命抒写——以《穗子的动物园》为例

陈雅楠

[摘要]生态文学批评在全球“绿色化”发展进程中渐成显学​‍‌‍​‍‌‍‌‍​‍​‍‌‍​‍‌‍​‍​‍‌‍​‍‌​‍​‍​‍‌‍​‍​‍​‍‌‍‌‍‌‍‌‍​‍‌‍​‍​​‍​‍​‍​‍​‍​‍​‍‌‍​‍‌‍​‍‌‍‌‍‌‍​。人类观察和理解世界的方式逐步多元,从那些饱含环境保护主题与生命价值拷问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作家们强烈的生态意识,严歌苓在《穗子的动物园》中所展示的正是这样一种去人类中心的存在关系​‍‌‍​‍‌‍‌‍​‍​‍‌‍​‍‌‍​‍​‍‌‍​‍‌​‍​‍​‍‌‍​‍​‍​‍‌‍‌‍‌‍‌‍​‍‌‍​‍​​‍​‍​‍​‍​‍​‍​‍‌‍​‍‌‍​‍‌‍‌‍‌‍​。通过对作品内容、形式进行细致解读,探讨生态文学理念在严歌苓创作中的呈现与转变​‍‌‍​‍‌‍‌‍​‍​‍‌‍​‍‌‍​‍​‍‌‍​‍‌​‍​‍​‍‌‍​‍​‍​‍‌‍‌‍‌‍‌‍​‍‌‍​‍​​‍​‍​‍​‍​‍​‍​‍‌‍​‍‌‍​‍‌‍‌‍‌‍​。

[关键词]生态批评;生态文学创作;动物叙事

1869年,德国生物学家首次提出生态学的概念,很快生态学从生物学领域进入社会学、人类学领域,后经由美国声势浩大的环境保护运动走向人文社会科学,经历了生态哲学、生态文化学的引领和演化。20世纪70年代,美国学者约瑟夫·密克在专著《幸存的喜剧:文学生态学研究》中提出了文学生态学(literaryecology)的概念,eco-与其他词根组合,就出现了生态文学、生态小说、生态诗歌、生态散文等文学体裁。我国生态文学的创作与批评也伴随着社会的发展不断建构和完善,新文化运动时期,经由胡适及《新青年》的大力推广,绿色易卜生精神传入中国,但由于肩负社会改革的使命并未真正得到长足发展。20世纪70年代后,生态文学创作才逐渐兴起,高行健1985年创作的《野人》被视为我国生态(戏剧)文学创作的“高峰”和“里程碑”。新时期以来,创作者从题材与形式上不断进行尝试,创作了一大批视角独特、内容鲜活的作品,为读者重新审视周遭环境与关系、构建乌托邦式的理想家园打开了一条绿色可持续通道,严歌苓就是其中的一位。

一、绿色浪潮影响下的严歌苓生态女性文学创作

严歌苓被称为第五代“新移民作家”,作为一名兼具东西方文化交融影响、跨地域生存体验的创作者,她的作品中有一条生态女性主义路线是清晰可见的,可以发现她始终以其独特的“边缘人”视角关注人类生存空间,关注生活在这个空间里的各种复杂的人性关系。严歌苓擅长写女人、写人性,塑造了不少生动鲜活、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细腻的笔触描画了众多女主人公“地母”般的特质,“她们是父权制话语体系中的弱者,正如广袤无垠的大地,虽然任人践踏,却包容万象,蕴含着天地间哺育万物的母神之力和神性之光”。借由这些女性形象,作者呼唤的是一种真正超越二元对立的生命观与生存观,这与生态女性主义理念一脉相承,在女性价值不断被认可与挖掘的今天,获得高度的评价与认可。《穗子的动物园》共有14个独立篇章,除了最后两篇《黑影》和《爱犬颗韧》是小说,且为旧作,其余12篇均为散文体非虚构作品。在这12篇作品中,作者以真挚、深切的笔触描写了或植根童年记忆、或陪伴走过一程的十余种小动物,时间、空间跨度较大,叙述角度多元,无论内容还是形式,都是以往严歌苓作品中不太常见的。本文以《穗子的动物园》作为观察对象,分析生态文学理念在严歌苓作品中的呈现与表达。

二、《穗子的动物园》中多样化的生态表达

(一)形色各异的动物王国

在《穗子的动物园》中,作者用充满温情与童趣的笔墨,讲述了她生命历程中与之相识、相伴的各种小动物,从童年写到当下,从回忆写到思念,这是严歌苓以往的女性成长系列作品中都不曾出现的全新视角。

一是去人类中心的动物言说。作品以非虚构为主,所以严歌苓是穗子,也是严干事,但穗子和严干事都是为了讲述这些动物的生命历程与传奇故事才出现的,真正的主角是动物们,它们有个性、有脾气,有顽强的生命力和深切的悲悯意识。《麻花儿》里的母鸡麻花知道它自己天生凤冠,所以“很会炫美”,在禁养动物运动中经历逃亡和伤痛,一如它的母亲一般又经活又皮实;严干事的小燕子受到团部干事们的温柔呵护,见证了作者由白纸渐成深蓝色的文稿,却在被改变了食物基因又得不到左手食指的回应后,选择扫把作为生命的归宿;《潘妮》讲述了一只自尊心极强的猫,强到被凯润的笑声伤害之后“无地自容”,强到独自走向生命的终点也要把最美的念想留给人们;《我不是乌鸦》中的查理站在越来越厚的雪地上,希望那个因为自己啄了一下碎牛肉保鲜袋就大发雷霆的汤姆能够明白它的态度:“我是查理,是你们正式领养的家庭成员!”……这些动物们,不再只是人类的宠物,它们有思想、有智慧,有尊严、有判断,有喜怒哀乐与爱恨情仇,在短短的生命中实现了自己的审美理想与生命追求,这就是生态学理想家园中对动物生命的认可,对本真状态的表达。

二是双向奔赴的情感世界。在作品的卷首语中,严歌苓这样写道:“别总记着,是我们在喂养它们,其实已忘了,是它们一直在喂养我们。”这段话可以作为整部作品的基调。在生态批评视野中,人类与非人类共同生活在地球上,具有平等的地位,因此,在穗子的笔下,人与动物的情感是双向的流动与奔赴。《礼物》中的猫咪逐渐活成了祖母的样子,在祖母去世之后,它因伤心被遗弃而绝食,“比我们想象的都要重情”;《潘妮》中误食了药片的潘妮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它缩成一团藏起来,反省“老坎走了几年,自己就真的老了这么多”,直到莱瑞让它相信不是所有人类成员都喜欢看猫类笑话,它的自尊心的疼痛才稍稍得到缓解;《汉娜和巴比》中,在汉娜的理解与照顾下,残废的巴比完满地度过了下半生,也回馈给汉娜这个施爱者“老来的安全感”;尤其是着墨最多、用情至深的《壮壮小传》里,那条一生备受磨难,却始终可爱呆萌、坚强客观的壮壮,在作者心里形成了“一个壮壮形状的洞”。

在作者笔下,动物与人类相处的前提与基础是尊重、信任和怜悯。如果没有尊重,穗子怎么能够忍受可利亚一次次把纸巾堆在客厅表达被丢弃的不满;双目失明的巴比也无法在汉娜家实现行动自由;没有信任和怜悯,壮壮无法一次次从死神手里逃脱,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平静地接受穗子为它做出的选择。这些珍贵的友情与真挚的情感,是站在与动物平行、平等的视角来表达的。

(二)百转千回的人性命题

如果单纯地把《穗子的动物园》理解成保护动物、爱护动物的主题,会显得略为单薄。生态理念中的环保主题、生命主题经历了一个由浅到深的过程。生态学这个术语的古希腊文是“oikologie”,其中希腊词根“oikos”出现在任何一个相关单词中都含有“家庭或家”的意思,而“logos”指“学问”,因此生态学就是“关于家的学问”,字眼本身具有浓郁的人文含义,可以说,它所关注的就是生物在居住地点、栖息地中的生活方式。生态关注的对象是“关系”,如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非人类物种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等。在严歌苓的这部作品中,我们看到不仅仅是动物的故事,同时还有隐含其中的复杂交错的“关系”。

一是对历史事件的表现与反思。开篇的《布拉吉与小黄》一文,在回忆童年红蓝降落伞的布拉吉裙子背后,隐藏着关于父亲一生的兴衰成败,也隐藏着那个年代的印记,小黄最终的死,与照顾穗子最喜欢的吞了药的女作家有关,时间是1969年,女作家在医院里受到的对待以及四只猫心知肚明的打呼之间也不是梦幻的想象,而是一如多年后晾晒的床单上依稀可见的血迹一样真实地存在过;《麻花儿》里母鸡惨烈的失明,是因为轰轰烈烈的禁养动物运动,这种运动在壮壮的生命里也出现了,并且对壮壮的身体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礼物》中,姑姑临行前留了半屋子东西给祖母,并且许诺回来过阴历的大年,但是一去就是几十年,这里就牵涉出了风云变幻的国内形势;《可利亚在非洲》的可利亚遭遇到当地土著狗的白眼和呵斥,一度让它不敢再张狂,这篇故事里描述的尼日利亚普通民众的民族特性、矛盾冲突,由初到时对“dash”一次的理解,以及生病就医等故事牵连出来,本地人和外来者的矛盾即是基于狗的体验,也是基于人的思考……

二是揉碎在文字中的作家情感。综合各篇章里对人物的塑造,作者用大量的笔墨勾勒了一个外婆的形象,从语言、生活习惯、为人处世的方式,甚至从对待动物们的态度中,都可看出外婆勤劳善良的品质。“外婆开着动物急诊室,什么她都能救”,寻常人家的小猫,只有外婆视如珍宝,还要给它们一一取名,“外婆是地地道道的劳动人民,所以受不得别人的一点好处,马上就要报恩还一份厚礼”。外婆去世之后,我就被送到了上海的祖母家,文中并没有一个字提及作者对外婆的思念,但是外婆尊重生命、热爱动物的品质却深深地印刻在作者小小的身体里,作者能够用一双善待生命的眼光与动物相处,可以说这种品质是外婆潜移默化中根植的。《我不是乌鸦》中的查理虽离开了人类家庭,但也回不到乌鸦的家园中,成为独特的“边缘人”,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严歌苓始终秉承的边缘人视角的体现。

关于动物们的生态,早已超越了动物之间,也超越了动物与人之间,而是从山川河流、乡序良俗中折射出一个传统与现代交织、东方与西方交融的大生态系统,在这个系统中,能看到温情,就能看到残酷;能看到常态,就能看到畸形,这不就是严歌苓一直以来擅长的“人性”的复杂与历史的“厚重”吗?

(三)复调相生的笔法结构

《穗子的动物园》最初的形态只是严歌苓为了怀念壮壮而写的一篇小传,后来经出版编辑建议扩展为14篇独立散文体小说。熟悉严歌苓的读者大都不会对她小说的几个发力点有陌生之感,其中关于小说的故事材料、主题探讨、人物塑造、篇章节奏等,都是历来研究的对象。这部作品选择了作者不经常涉足的散文文体,除了作者提到的,为了更加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之外,笔者认为,文中的散文体式已经远远超越了非虚构对散文真实感、真实性的要求,而是集作者所长,是散文与小说高度融合的产物。

首先,取非虚构写作的真实之所长。在非虚构散文的创作中,作者会不断地在现实材料与文本呈现中做出取舍,作者的功力即表现在这个从真实的生活中萃取内在力量的过程中。严歌苓在谈到《壮壮小传》这篇作品的写作时,曾明确说道:“我认为写任何内容包括写你特别有感情的人和动物,你都要冷静。你不能丢掉自己作为一个小说家或者作者的态度与距离感,这是最难的。”因此,如何控制自己的感情就成了真实的写作者时刻把握和协调的重要内容。

其次,取小说创作的丰富经验。回顾严歌苓过去的小说创作,无论是色彩、音乐还是建筑,都已经在故事架构、人物塑造、节奏把握上形成了独特的严氏经验。在《穗子的动物园》中,作者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精华融入字里行间,就造成了故事与抒情相生、虚构与非虚构交错的叙事张力。因此,读者在阅读文本的过程中,尽管看到的是散文文本,却始终被内在的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多线叙事的结构紧紧地抓住。

最后,叙述时间与空间感的立体营造​‍‌‍​‍‌‍‌‍​‍​‍‌‍​‍‌‍​‍​‍‌‍​‍‌​‍​‍​‍‌‍​‍​‍​‍‌‍‌‍‌‍‌‍​‍‌‍​‍​​‍​‍​‍​‍​‍​‍​‍‌‍​‍‌‍​‍‌‍‌‍‌‍​。再看《穗子的动物园》,通过动物,严歌苓回望了童年记忆、军旅岁月、写作生涯,极大地拉大时空跨度,使得文本内部的流动感极强。例如写猫的篇章里,作为礼物的猫经历了从外婆家到奶奶家的环境变化,成为一只像极了祖母的猫。壮壮经历了从北京三环到四环再到乡下再出国的地理跨度,也经历了中国医生和外国医生诊治的文化跨度,从谎报四个月狗龄被转手时一直写到安乐逝去的蹉跎岁月,穗子见证了它从健康到衰弱的过程,壮壮也陪着穗子婚姻、工作的变化,立体的时空营造中展现了壮壮与穗子之间难舍的情谊;《我不是乌鸦》则从一开始就说明了无限旋转的“POV”(pointofview),从人与动物的多重视角中对乌鸦从流落者到边缘者的历程进行了勾勒。

三、“天人合一”的生态观念与创作主题

在穗子的故事中,种种动物一生的守候、陪伴、坚持、离去,构筑了一个自然朴素的动物生态圈,在照顾它们的过程中,乡下二哥二嫂的自然哲学、小娟等人的抚育经历,这些看似“理所应当”的人类哲学带给动物们无尽的伤害,因此作者在文中反复提到“天人合一”这四个字。我国最早的生态文化思想起源于道家“天人合一”的思辨,在《道德经》中,老子阐述了这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与自然法则。这种传统的观念在新时期作者构建生态主义文学作品的时候有了进一步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这种传统的继承与发展中来,如沈从文、废名、迟子建、贾平凹等。因此,笔者认为,严歌苓在《穗子的动物园》中,除了要表达对生命中出现过的动物们的记录或缅怀之外,更深层次想触及的,即是对于现代文明下生态危机的关照,从主题、内容、形式上皆对之前已经形成的生态女性主义创作进行了突破,构筑了更广泛意义上的生态文学观念。

现代文明带来的人与自然关系的全面紧张导致了文学创作中生态意识的兴起,只有在大自然、动物、植物乃至其他生命形式建立普遍的伦理联系的前提下,人类才能实现真正的自我完善。人类与自然、人类与动物、男人与女人都不是简单意义上的统治与被统治、救赎与被救赎的关系,而是在相互给予、彼此共生的基础上形成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精神生态和谐共生平衡体。当现代文明的脚步已经对生活造成无可逆转的影响时,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应该关注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并重新审视人类在这个世界上所处的位置,生态文学创作则可以为这种审视与思考提供一扇窗户。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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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澳门科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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