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6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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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仁聪《篱笆墙》原文与鉴赏

周仁聪三婆娘家姓刘,婆家姓王,嫁到王家后唤王刘氏,三公死得早,三婆守寡守了二十多年,是远近皆知最守妇道的人。对儿女要求也严,要他们规规矩矩做人,常说娃儿们要争气点,也不枉你娘为你们守一辈子寡。三婆平常就背个背篓四处拾柴禾。这天,她走得好远好远,在一片围着竹篱笆墙的橘子林外,三婆拾到了满满一篓柴。“刘姑娘,你是刘姑娘吗?”三婆一惊,几十年前曾听到过的称呼又在耳...

周仁聪


三婆娘家姓刘,婆家姓王,嫁到王家后唤王刘氏,三公死得早,三婆守寡守了二十多年,是远近皆知最守妇道的人。对儿女要求也严,要他们规规矩矩做人,常说娃儿们要争气点,也不枉你娘为你们守一辈子寡。
三婆平常就背个背篓四处拾柴禾。这天,她走得好远好远,在一片围着竹篱笆墙的橘子林外,三婆拾到了满满一篓柴。
“刘姑娘,你是刘姑娘吗?”
三婆一惊,几十年前曾听到过的称呼又在耳边响起,她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那时村人和家人就这样叫她。多么亲切!她甚至怀疑是否在叫自己,但篱笆墙内那个佝偻着腰、掉了满口牙的老头确实正笑呵呵地望着自己。
“刘姑娘,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屋男人的大老表嘛。”
三婆突然忆起,她和三公拜堂时,还是大老表点的鞭炮呢,闹房时他口口声声喊刘姑娘。
三婆满是皱纹的脸忽地红了,她望着挂满枝头的橘子:“大老表,你还多康健啰!”
“哎,人老了没事做,就出来帮儿子们守守这柑橘。你那当家的也死了好些年了吧……”
“二十几年了……”
“你也过得不容易啊!”
三婆沉默不语,这么多年来,她一个妇道人家为拉扯儿女,多少辛劳奔波,多少辛酸坎坷,却还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句同情的话。三婆心里忽地一下,眼泪盈满了浑浊的老眼。
“进来坐会儿吧。”大老表站在篱笆墙里说。
“呵,不啦不啦!”三婆慌忙背起一篓柴禾走了。
“刘姑娘,你慢走……”大老表在身后喊。
这一夜,三婆失眠了。那一声声“刘姑娘”叫得她好欢喜。她知道自己老了,孙子都比自己高出了一头,但她好喜欢再听听那声叫唤。
第二天,三婆又去那里拾柴,隔着竹篱笆墙,三婆对大老表说:“你的橘子开始红了。”
大老表说,是开始红了,他又邀三婆进去坐,三婆慌忙背起半篓柴禾走了。大老表又在背后喊:“刘姑娘,你慢走哇!”
第三天,三婆又去了,依然隔了竹篱笆墙对大老表说:“你的橘子该卖好多钱哦!”
大老表就咧着一口无牙的嘴笑,然后再请三婆里面坐,三婆又慌里慌张起来,背着还是空的背篓走了。
“刘姑娘慢走哦!”三婆知道大老表依然要喊。
以后的日子里,三婆天天去拾柴,几乎天天都愿意走得那么远,天天站在竹篱笆墙外和大老表说上几句话。
“你的橘子红了。”三婆说。
“红了下完枝就不再守了。”大老表说。
三婆有几分怅然,但却不知为哪般。
“吃几个橘子吧。”大老表伸手去摘,三婆从怅然中回过神,慌忙背上空背篓走了,这次大老表却没喊她慢走。
三婆整整一晚没睡好觉,第二天她没再去拾柴。
她已好几天没去那片柑橘林了。
这天她终于忍不住,又背了背篓去那片橘林,林子里空空的,橘子已摘完。
风飒飒地吹,三婆想哭。
三婆望着那堵整齐严实的篱笆墙,心里蓦地升起一阵怒火,她发疯似地将那一根根竹片拔起背回家,放在灶内,望着那燃旺的火渐渐变成瓦色的灰团。

(1994年)


[鉴赏]这是描述黄昏恋的作品,写得隐隐约约,微微妙妙。作者善于捕捉言行背后微妙、隐蔽的情感,但又保持着叙事的简洁和克制,而且把人物置于特殊的场景,那场景就是围着竹篱笆墙的橘林。她拾柴,他守林,话就多起来了。文章侧重写三婆的心态,天天走那么远的路去拾柴,就是想说几句话罢了。话语都有分寸,没往深里说。但是,三婆的行动却流露出来了。结尾,她发疯似地拔起“整齐严实的篱笆墙”,满腔怒火,背了竹片回家,看着灶内“燃旺的火渐渐变成瓦色的灰团”,那不正是她感情的象征吗?全篇积蓄的情感在这里爆发。
结尾处,三婆拔那“严实的篱笆墙”,又背回家去烧,那篱笆墙是她与大老表的情感之墙。她嫁到王家,便冠了丈夫的姓,所以,大老表叫她刘姑娘,这是对她独立人格的尊重。
本篇作品的叙事有一个明显的特色,即详略得当。开头一句概述她出嫁后到守寡数十年的人生和橘子林的相逢,一详一略。而橘子林的数次相见,每一次的详略不一,注意最初的“这天”以及“第二天”、“第三天”、“以后的日子里”,直至最后的“这天”所叙述的分层和细部,其中穿插着“橘子开始红了”、“橘子红了”、“橘子已摘完”,这一系列表示橘子成熟、收获的短句,而这两位老人的情感却没有结出果实,是无形的篱笆墙隔开了呀,那实在是心中的“篱笆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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