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仫佬族》神话故事

稼　仫佬族

一、出　世

从前，仫佬山乡犀牛潭边有个犀牛村，村头有座破旧的草房，草房里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妇，两口子种着几块旱田畲地，过着“半年糠菜半年粮”的贫苦日子。

村上的冬头对他们那几块田地早就眼红了，一心要霸占过去。一天，年轻的丈夫在后山上砍了一棵树，拿回家里做犁架，冬头硬说他破坏了犀牛村的龙脉风水，触犯村规族法，要罚他请道师打三天三夜大醮，遣神安村。丈夫不服，被冬头叫人捆着装在猪笼里，活活丢下犀牛潭，害死了。妻子哭得死去活来，天天在犀牛潭边伤心流泪。

丈夫被害死以后，阴魂不散，每天夜里都变作一只黄猹，回到草房里，再现人形，和妻子团聚。日子久了，妻子怀了孕，肚子慢慢大起来。冬头见了，硬说她不正经，伤风败俗，带着一帮打手闯到家里，逼她讲出奸夫来，否则就要把她当众剥皮抽筋。为了保全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得不把实情讲了。冬头起初不相信，后来暗中布人围屋，果然见一只黄猹半夜三更从门洞窜进草房里。冬头气得鼓起一双水牛眼，喝令打手们把黄猹抓住杀了，大吃大喝一顿以后，把骨头扔到犀牛潭里，才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黄猹被杀了，妻子虽免了灭身之祸，但从此却连丈夫的阴魂也会不着了，更加伤心难过，只望着肚里的孩子早日出世，给妈妈带来一点欢乐。不料别人怀胎十个月就生下孩子，她却一怀怀了三年六个月孩子才落地。

她生下的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孩，一落地就会爬，三个月就会走路，五个月就会讲话。冬头说他是怪胎野仔，把他喊做“稼”。妈妈口吃黄连苦在肚，不管别人怎样喊，一心早日把孩子抚养长大成人，为父亲报仇雪恨。

二、把仇恨记在心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稼慢慢长大了，长成个少年了。

妈妈见孩子长得跟他爸爸一模一样，心里很高兴。

稼见别的孩子都有爸爸，自己却从来不见爸是什么样子，常问妈妈：“我的爸爸呢？”妈总是哄他说：“你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做生意去了。”

稼很懂事，见妈一个人忙里忙外，太辛苦了，就天天帮着妈做事：上山砍柴割牛草，下潭挑水捞猪菜。逢年过节，有钱人家喝酒吃肉，自己家没有钱买肉，就到犀牛潭里捉几条鱼，捞几两虾，和妈妈一起吃顿干饭。

有一天，稼在犀牛潭里摸得了几条鲊鱼，高高兴兴地拿回家去，不料半路上遇着冬头家的少爷，硬说犀牛潭里的鱼是他家的，强抢了过去。稼要和他讲理，他却破日大骂：“野仔，有娘养没爷教的东西！要讲理，回去叫你老子来吧！你老子呢？谁是你的老子呀？唔？哈哈哈……”稼气得哭着回家去了。回到家里，稼含着眼泪对妈说：“妮，为什么人家骂我是‘野仔’？为什么说我‘有娘养没有爷教’？你总讲爸到很远的地方做生意去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快托人带话叫爸回来吧，免得我们天天被人家欺负呵！”

妈见稼懂事多了，觉得用不着再瞒着他了，就坐在地炉边上，强忍着眼泪，把丈夫如何被冬头活活害死的真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孩子，并对他说：“孩子，好好学本事，有朝一日，要替你爸报仇呵！”稼听了，再也不哭不问了，用衣袖抹干眼泪，把仇恨记在心里。

三、深潭遇犀牛

稼从小在犀牛潭边长大，常到潭边挑水、洗菜、洗衣裳，下潭里洗澡，捉鱼，捞猪菜，练成了一身好水性。

自从知道爸爸被冬头装在猪笼里，活活丢下犀牛潭害死以后，他就暗自发誓：一定要寻遍潭底，找到爸爸的尸骨，拿到山上去安葬。可是，找了一天又一天，找遍了潭里的水草丛和水底的岩洞，就是不见爸爸尸骨的踪影。他心里很纳闷：爸的尸骨哪里去了呢？

一天，稼又潜到潭水里去了。他决心往潭里最深的地方找去。找呵找呵，突然眼前一片金光闪耀，仔细一看，只见潭底躺着一头大犀牛。犀牛头上长着一只独角，身上有三根又粗又长的金毛，在水里闪闪发光。他高兴极了，立刻游了过去，在犀牛身边转了几圈，看了又看。后来，他还骑到犀牛背上，攀着那犀牛角玩呢！那犀牛很和善，回过头来，两眼望着稼，伸出舌头把他的双手和脸舔了又舔，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稼见那犀牛十分可爱，便到潭口拔来一把水草，喂到犀牛嘴里，随口说：“犀牛呵犀牛，你日日夜夜生活在这深水潭里，能告诉我爸爸的尸骨在哪里吗？”不料那犀牛竟然懂得人话，开口说道：“稼呵，我的好孩子！你不要找了，爸在这潭水里过得很好哩！”接着，犀牛又问起稼和妈妈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稼听了感到很惊奇，心里想：这犀牛莫非就是爸爸的化身？于是把自己母子俩的情况一一对犀牛说了。那犀牛告诉他：“我身上有三根金色的宝毛，你拔下一根，拿回家去放到米缸里，以后你们母子就不愁没饭吃了。”稼依照犀牛的话，从犀牛身上拔下一根金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潭底，游出水面，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四、赶山造田

稼带着金色的犀牛毛回到家里，把在犀牛潭里的奇遇告诉了妈妈。妈妈听了很高兴，说：“勒呀，那一定是你爸的冤魂显灵了，那犀牛就是他的化身。我们报仇的日子快到了。”

母子俩依照犀牛的吩咐，把那根金色的犀牛毛放在米缸底。果然，米缸里的米头天吃完了，第二天又自己涨得满满的，从此不再愁没有米吃，日子渐渐好起来。

稼常和村上的孩子们一起到山坡上放牛。有时，牛群东跑西散，到周围的田地里偷吃庄稼，伙伴们上上下下去赶牛，一个个累得两脚抽筋，直喘大气。有一天，一个伙伴叹着气说：“唉，要是我们有一条神鞭，不管牛跑到哪里，只要把鞭子一挥，牛就乖乖回到坡上吃草，也免得大伙受苦受累啦！”稼听了，一想：对呀！我家米缸里那犀牛毛是个宝物，何不拿来编成牛鞭试一试呢？

第二天，稼真的砍来一根金竹，修成鞭子，把那犀牛毛绕在鞭上，用来赶牛，果然灵验得很：不管是谁家的牛，也不管牛跑到哪里，只要稼站在山坡上把金竹鞭一挥，大喝一声，那牛便乖乖地回到草坡上低头吃草。伙伴们再也不用跑来跑去赶牛受累了，大家很高兴，禁不住把稼抬起来，编歌唱道：

稼，稼，稼，

本领大，

一条神鞭拿在手，

牛群乖乖全听话。

村里冬头的仔也在山坡上放牛，见了很不服气，说：“哼！那野仔有什么了不起，要我抬他，做梦！”稼知道了，故意教冬头家的牛像发了疯一样到处乱跑，冬头的仔追呵赶呵，衣裳被刺蓬勾烂了，脚板被尖石划破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跑来求稼帮忙。稼为了治他一治，要他每天背着自己在山坡上转一圈，才让他的牛安静下来。冬头的仔没办法，只好乖乖照办。

晚上，冬头的仔回到家里，嘴里直叫苦：“累死了！累死了！”冬头很奇怪，问怎么回事，孩子把原因讲了，他还不太相信，决定第二天亲自到山上去放牛，看看是真还是假。

天亮了，冬头赶着牛到山坡上一看，事情真的和孩子讲的一模一样：别人家的牛都乖乖地在山坡上吃草，他家的牛却像野牛一样满山乱窜，怎么也管不住，累得他满头大汗。孩子们见了，笑着唱道：

冬头冬头真好笑，

赶着牛儿满山跑，

要想叫牛不乱跑，

老实背稼转一遭。

冬头无可奈何，老老实实让稼骑在背上，绕着草坡转了一大圈，那牛才回到草坡上低头吃草了。他气得直瞪眼睛，可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晚上，稼抱着金竹鞭睡在床上，心里想：犀牛潭四面除了石山以外，田地大都被冬头霸占了，许多穷苦人家连搭个鸡窝的地方也没有。这金竹鞭有这么大的威力，能不能用它作赶山鞭，把石山赶开，空出一些地面来，让没田没地的人家耕种呢？想着想着，他不禁骨碌翻身下床，带着金竹鞭，悄悄走出了家门。

天上明月亮光光，稼来到村头石山旁。他试着挥起鞭子，大声喝道：“嗨！嗨！嗨！大石山，快让开！空出地面变良田，好让众人把秧栽！”果然灵得很，稼的声音刚落地，眼前的石山就动了起来，向两旁退去，空出大片大片的平地来！稼多么高兴呵，天不亮，他就跑回村子里，把好事告诉无田无地的乡亲们，叫他们牵上牛扛起犁耙去耕种。乡亲们还以为是在做梦呢，大家又惊奇又欢喜，从此不再租种冬头的田地，不再受冬头的狗气了。

五、焚鞭告状

自从稼在山坡上把冬头整治一顿，让冬头当众出了丑，又在犀牛潭边赶山造田，使冬头失去许多佃户以后，那冬头是又气又恨又眼红，一心要把稼的神鞭和田地夺过去。

一天清早，稼拿起金竹神鞭正要出门去，那冬头就带着一帮打手闯进家来，恶狠狠地说：“稼！犀牛潭是我家祖传宝地，你私自下潭偷了我家犀牛的宝毛做成神鞭，赶走我家的石山造田造地，本当扭送官府治罪，老爷念你年幼无知，饶你这一次。你要是识抬举，就快点把神鞭交出来！”

稼正要和冬头讲理，那冬头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叫打手们上来就抢。稼一气之下，“咔嚓”一声，把金竹鞭折成两段，连同犀牛毛一起丢到火红火红的地炉里，化成了一股青烟。冬头和打手们望着干瞪眼。

神鞭没抢到，冬头又叫打手们去到村头，把稼赶山空出的地面统统擂上牌子，占为己有，还扬言说，谁人要在这片土地上耕种，就得交租，不然打死白死。

穷苦乡亲们见冬头有钱有势，都敢怒而不敢言，纷纷跑来找稼，问他怎么办？稼说：“打官司，到衙门里去告他！”大伙听了，都表示赞成，一齐推举稼领头，到官府衙门去告状。

可是，俗话讲：“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稼领着人到县衙门里去告，冬头把封包财礼送到县衙门；稼领着人到州府衙门去告，冬头把封包财礼送到州官家里；稼领着人告到京城，冬头又把金银珠宝送到朝廷。结果是冬头平安无事，稼反而挨打板子，被轰出了公堂。

告状吃亏回家以后，稼心里想：“原来冬头、县官、州官、皇帝都是一个窿里的蛇，一个庙里的鬼，他们是只认钱不认理的。俗话讲：官逼民反。看来，老百姓要不受他们的气，只有造反，连冬头、官府、朝廷一起反掉！”

六、三脚马

稼要反冬头，反官府，反皇帝，想练习武艺。可是，自己一没有兵马，二没有武器，怎么练呢？他日思夜想，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心里好烦闷。

一天夜里，稼又悄悄潜入犀牛潭，来到潭底，要把自己近来的遭遇和心里的烦恼告诉犀牛。稼好久没下潭去了，那犀牛正想念着呢，如今见他来了，高兴得直亲他的手，没等他讲完，犀牛就开口道：“孩子！事情我全知道了，你要练武造反，有骨气，有志气！没有马，没有武器，这不用愁！”接着，犀牛又对稼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稼依照犀牛的吩咐，在犀牛身上拔下了第二根金毛，便高高兴兴地离开深潭底，游出了水面。

稼回到岸上，依照犀牛的话，用石灰在地上画起马来。他从来没画过马，心又急了些，只画成了一匹三只脚的大白马，就匆匆忙忙舀来一瓢潭水，将犀牛毛含在嘴上，把水向地上喷去。喷了第一口水，那大白马动了一动；喷了第二口水，那大白马从地上站了起来。稼高兴过头了，又连连喷了两口水。顿时，只见那三只脚的大白马，抖了抖长长的白鬃毛，仰头朝天，发出响雷般的一声长鸣，扬起蹄使向大路上飞奔而去，“哒哒”的蹄声震得四周山摇地动，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那三只脚的大白马跑到哪里去了呢？

原来，它一路跑到皇帝住的京城里去了。一路上，它见皇兵就咬，见朝廷的官员臣子就踢，闹得京城一片乱纷纷。朝廷派了成千上万的皇兵去捉，不是被咬伤，就是挨踩死，谁也捉不住。皇帝惊得目瞪口呆，忙叫人把四方城门关上，连夜召集文武百官前来商议，出榜告示天下：谁人捉得三脚马，皇位让他坐十年。当时，一首民歌这样唱道：

“三脚马”真神灵，

一跑跑到京都城，

皇帝惊得像木鸡，

群臣吓得落了魂，

晚上不敢点宫灯，

白天不敢开城门，

逼得皇帝开金口，

忙令群臣出榜文：

不知何方白马精，

闯到京城扰太平，

谁人捉得三脚马，

皇位让他坐十春。

七、揭皇榜

朝廷出榜召请能人捉拿三脚马，消息传到犀牛村，稼听了很高兴，回来对妈说：“妮，我要上京揭皇榜，把三脚马赶回来。”妈发愁道：“勒呀，我们家穷如洗，你要上京，拿什么做路费呢？”稼想来想去，也实在找不出钱来，就对妈说：“你把家里那包莱种给我吧，我自有办法。”

于是，稼带着弓箭和一包菜种上了路。

稼每到一个地方住宿，只要在屋边撒一些菜籽，用犀牛毛蘸上水去洒，一夜之间就长出菜来，第二天一早就可以割菜去卖，交了客店钱，吃一餐饱饭，又继续赶路。

走了九天九夜，来到了一条大河渡口，河面宽宽的，河水一片白茫茫。人们要从这里上京，必须乘船走一天一夜的水路。稼上了船，就向船家借船尾撒菜籽，船家听了忙问：“客官，你借船尾撒菜籽做什么？”稼说：“明天早上割菜上街卖，好付给你乘船费呀！”船家听了哈哈大笑，说：“讲鬼话，哪有天晚撒下菜种，明早就能长出菜来给你割去卖的？”稼说：“嘿！我这正是‘今天长，明天卖’的莱种，不同一般呵！”船家不信，和稼打赌说：“你要是今夜撒种，明早有莱卖，我宁愿将这条大船送给你。”稼说：“不但一夜之间长出菜来，而且要张张叶子高过船篷。要是办不到，我甘愿给你当一世船工，为你撑船。”两人讲完，当即立下契约为凭。

当夜，稼在船尾撒下一把菜籽，浇了水，就钻进船舱睡觉去了。半夜里，船家偷偷到船尾一看，撒下的菜籽果然长出绿油油的叶子来。船家很惊奇，忙用小刀去割，谁知越割越长得茂盛；用开水去烫，越烫越长得快当。一张张叶子齐刷刷的，真的比船篷还高。天亮了，船主只好认输，把那条大船交给稼。稼把船开到河心，船家想起船上装银子的戽斗，连忙在岸边大喊：“喂，客官，船你撑走了，请把船上的戽斗还给我吧！”旁人听见了，都说：“一条大船都输了，还争个戽斗？”船家夫妇还是哭着再三哀求，说是只要给回戽斗，他们愿意用船把稼送到京城。稼念到船家夫妇心诚，便答应了。

稼到了京城里，只见城门关得紧紧的，城里到处断墙碎瓦，他那三只脚的大白马，还在不停地绕着京城奔跑。稼远远见了，把手一挥，喝道：“喂，畜生！莫要乱跑！”三脚马见主人来了，才停下脚来，走到他的身边。稼翻身骑上马背，奔向城门，取出弓箭，对准城门上的皇榜，“嗖”的一声，正好在榜上的“十”字上面加了一撇，变成个“千”字，飘了下来。然后，他一手牵着马，一手抓住皇榜，敲开城门，进宫去见皇帝。

皇帝见榜文上的“皇位让他坐十春”变成了“皇位让他坐千春”，吓得直打哆嗦，破口大骂：“你是哪里来的妖怪？竟敢放出妖马扰乱朝廷！如再胡闹，就灭你九族，斩除祸根！”稼听了，指着皇帝的额门怒斥道：

昏君昏君黑了心，

你才是个老妖精，

贴出皇榜不算数，

让位原来是骗人。

问你脸皮有几厚？

问你狗胆有几斤？

堂堂天子讲屁话，

再坐皇位也不宁！

骂完，稼飞起一脚，把皇宫钟架上的一口大铜钟踢翻在地，打得个粉碎，那三脚马也龙腾虎跃，一声长鸣，震得整个京城地动山摇！皇帝吓得魂不附体，指着天上的太阳改口说：“好……好吧，现在太阳正在天的正中，你若真有本事，骑着这匹三脚马，去到长城脚下再回到京城，若太阳仍然在天空正中，我就让位与你。”

稼二话没说，打起三脚马飞奔而去。到了长城脚下，眼看太阳已经西下了，他急忙拉下包头巾，朝天空用力一拂，把太阳拂到东边，然后再打马回头。回到皇宫时，太阳刚好又升到天的正中。皇帝哑口无言，但仍不死心，假装给稼大宴让位，暗中又吩咐臣下捣鬼。

当晚，朝廷大宴还没开始，皇帝早已躲了起来，十万皇兵把皇宫团团围住，喊声连天，说要捉稼斩首。稼见皇兵人多势众，自己匹马单枪，怕会吃亏，心想：要收拾这混账昏君，必须有自己的兵马才行。于是说了声：“好，昏君你等着吧！”说完飞身跨上三脚神马，掉转马头，从皇宫瓦顶上一跃而出，离开京城，奔回仫佬山乡犀牛村去了。

八、白布跑马

回到犀牛村，稼就在九冬坪开辟了一条跑马道，天天跑马射箭，练习武艺。

那三脚马是匹神马，九冬坪的跑道还不够宽、不够长，马一跑就越道，踏入农田，踩坏了不少庄稼。一天，有位种田老伯对稼说：“稼，你跑马射箭练武艺，是好事，我们都佩服。可是，不该糟蹋农田踩坏庄稼呵。能不能换个没有农田的地方去练马呢？”稼觉得老伯的话很有道理，就说：“巴洛，你讲得对！我一定想办法换个地方。”

稼从来是讲到做到的。当晚回到家里，他就把这事向妈妈讲了，请妈妈给他织一匹长长的大白布，拉到天空做马道练马。妈妈一听就答应了，马上动手织起布来。织呀织呀，织了七七四十九天，织成了一匹很长很长的大白布。稼扛起白布，登上山顶，把大白布的一头挂在大梧村山寨顶上，拉过九十九座山头，然后把白布的另一头挂在凤凰山上最高的地方。山头上的白布被云彩缠绕着，太阳光一照，闪闪发亮，就像一道道彩虹，挂在天空里。稼骑上三脚马，喊一声：“上！”那大白马就纵身一跳，踏上白布跑道，在天空里来回奔跑起来。乡亲们见了，都拍手叫好，只有那冬头不敢出门来看，躲在自己天井里偷偷望着，吓得脸色灰白灰白的。

从此，稼天天在云头的白布上练马。据说，那隆隆的马蹄声后来变成了如今的雷声，那白布跑道经过日月星辰照射，年长日久，化成了如今的彩虹。

九、三支神箭

有了白布做的空中跑道跑马，稼就练习在马背上射箭，边跑边射，跑得快快的，射得准准的。射了山头小树射飞鸟，射了飞鸟射云朵，射了云朵射天星。后来，他嫌原来的弓箭不够力，又用犀牛毛当弓弦，做了一把大弓，三支大响箭，到空中的白布跑道上去练。

没想到，稼把三支大响箭射出去以后，只听天空里发出三声响雷，只见天边划过三道闪电，三支响箭穿过云层，飞向天边，再也不见落下地来。

奇怪，那三支响箭飞到哪里去了呢？

原来，那是三支神箭，飞到京城皇宫里去了。

那天，皇帝正在龙床上和他的妃子做着腾云驾雾的美梦，一支响箭落在皇城门上，城门塌了，忽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山摇地动，把皇帝惊醒了。皇帝急忙起来穿龙袍，忽然又一声巨响，第二支响箭落在皇宫房顶上，把琉璃瓦顶掀开了。宫女端来洗脸水，皇帝正在那里洗脸，一阵狂风怒吼，第三支响箭又落了下来，不前不后，不左不右，正好射落皇帝头顶上的皇冠，打翻皇帝面前洗脸的金盆，洗脸水泼在他身上，把他淋得像个落汤鸡一样，吓得他脸色蜡黄。这时候，整个皇宫就像被火燎过的蚂蚁窝一样，一片慌乱。

等到皇帝昏醒过来以后，叫人把三支响箭拿来细看，见支支箭上都刻着一个“稼”字，十分惊奇。皇帝召来群臣，问是怎么回事，没有一个臣子答得上来，只好下了一道圣旨：即刻派人到四方明察暗访，弄清情由。

不久，派出去的人回来禀奏：三支响箭是曾经放出三脚马扰乱京城的仫佬人稼射出的，那仫佬仔正在天天练习跑马射箭，图谋作乱。同时，地方官员也派人送来仫佬人一个冬头的密报，证明稼确实要谋反。

于是，皇帝下令立即派出大军，日夜兼程，向仫佬山乡进发，去讨伐图谋反叛朝廷的仫佬仔——稼。

十、牛粪岭上扎草兵

练好了白布跑马，也练好了空中射箭，可是要打败官军，还得有很多兵员。哪里去要这么多兵员呢？稼又潜到犀牛潭底找那神奇的犀牛去了。会讲人话的犀牛得知稼的武艺练得不错，很高兴，见稼为没有兵员发愁，便让他拔下自己身上最后一根金毛，教他上山去扎草人，说：“要扎上七七四十九天，扎成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草人，用芒叶作刀，用芒秆作枪，然后用这宝毛洒上水，草人就会变成拿着真刀真枪的士兵，跟着你去斩杀冬头，攻打官府和朝廷了。”

稼带着最后一根犀牛宝毛回到岸上，立刻骑上三脚马，扛上刀〔刀：仫佬人割草用的一种特大镰刀。〕，到牛粪寨茅草岭上割草扎人去了。为了不让外人知道，稼就住在岭上。他身边养有一只大黑狗，平日跟他形影不离，是他的得力助手。他叫妈妈每天煮好饭后，用小竹箪装上，绑在狗肚子底下，让大黑狗送到岭上给他吃。大黑狗很懂事，天天都按时把饭送到他身边，从不间断。

正当时日快到，草人快要够数的时候，朝廷派出的武将带着官兵来到了犀牛村。他们一来就到四处搜寻，硬是不见稼的影子，便把稼的妈妈抓去，逼问她稼在哪里，要她把儿子交出来，不然就要将她五马分尸。可是，无论他们怎样逼问，稼的妈妈就是不讲，气得那官军头领又吹胡子又瞪眼，抽出利剑，要当众割掉她的舌头。村上的冬头见了，忙拦住说：“将军且慢！让她好好想一想，明天再说吧。”说完，对那官军头领悄悄说了一阵耳语。那官军头领听了，连声说好，即刻叫人把稼的妈妈放了，送回家去。

原来，那冬头忽然想起：平日常见稼的大黑狗肚子下面带着个小竹箪，向山里跑去。他料定稼是到山里什么地方练马去了，让那大黑狗给他送吃的东西。于是，他给皇兵出了个鬼主意。皇军头领听了，觉得是条妙计，便依照他的话去行事。

第二天，皇军头领派人在村头路边躲着，见那大黑狗来了，突然扑上去把它捉住，解下狗肚子下面的小竹箪一看，果然是满满的一竹箪白米饭。他们把米饭取出，换上满满一竹箪石灰粉，把竹箪钻了一个洞，然后绑回狗身上，把狗放了。那大黑狗不知是计，一路跑，一路撒下白白的石灰粉。冬头和皇兵便跟着石灰粉，悄悄来到牛粪岭下。那皇军头领抬头一看，见满坡满岭都是草人，十分惊奇，立即下令皇兵把整个茅草岭包围了起来。

正当皇兵头领要命令皇兵冲到岭上抓人时，冬头又急忙拦住说：“慢！那个野仔手里有犀牛毛，又有三脚马，神通广大得很，硬冲上去抓他，只怕不但抓不住，反而要吃大亏。”皇兵头领问：“那你说该怎么办？”冬头说：“他那犀牛毛虽然是宝物，却怕火。记得当初我要夺他的神鞭时，他把绕着犀牛毛的神鞭丢到地炉里一烧，便没有了。依我说，宜用火攻！”皇兵头领觉得冬头说得有理，就又依了他的话，传令包围草岭的皇兵，从四面八方同时突然放起火来。

再说，稼见大黑狗送来的竹箪里白米饭换成了石灰粉，一路撒上草岭来，心中正在疑惑，突然见岭下四面八方燃起熊熊大火，直向岭上烧来，知道出了事啦，也顾不得扎的草人够数不够数了，急急忙忙用犀牛毛洒上水。可是，因为时辰未到，那些草人只动了一动，还不能走，被大火一个个烧掉了，稼气得昏倒在草岭上。

大火直烧了三天三夜，把整个茅草岭变成了一片火海。皇兵头领和冬头都相信稼一定给大火烧死了，这才把队伍撤回犀牛村，杀猪宰羊，猜拳划码，大吃大喝，庆贺一场。

十一、大战皇兵

其实，稼并没有被大火烧死。那天，正当大火向岭上烧来，稼气得昏倒在草坡上时，那匹三脚马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用身子护着他；那只大黑狗呢，穿过熊熊烈火，来回奔跑，在岭下烂泥塘里裹上满身烂泥，然后回到草坡上，在稼和三脚马的四周打滚，把草压倒，把烂泥裹在草上，造成了一道防火圈。

大火刚过去，稼便从昏迷中醒来了。稼醒来后，向四周一看：千万个草人都已被烧成了灰。他心中怒火万丈，要报仇，要雪恨！也顾不得再扎草人了，抓起割草用的大割刀，跨上马背，带着大黑狗，打马飞奔下岭，直向犀牛村。

犀牛村里，冬头和皇兵们大吃大喝了两天两夜，一个个醉如烂泥，皇兵头领正要班师回朝向皇帝领功邀赏，突然，稼骑着三脚马从天而降。马儿又踏又咬，稼左右射，杀得皇兵和冬头措手不及，血流满地。那大黑狗呢，也跟着稼跑来跑去，咬死了许多皇兵，把冬头也咬得差点儿断了气。

可是，皇兵人太多，知道稼还没有死，骑着三脚马杀出来了，便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包围过来。稼骑着三脚马，由一个山头跨上另一个山头，从九冬坪杀到九里河，又从九里河杀到葫芦山，直杀了三天三夜，把皇兵杀得死尸遍地。后来，那匹三脚马跑累了，一不小心，把一座山头踏歪了，摔下来，被皇兵的毒箭射中，死了，化作了如今白马村头的白马山。那座被三脚马踩歪了的山头呢，就是如今白马山对面的勾山。

三脚马中了毒箭死去以后，稼很伤心，伏在马身上痛哭。皇兵见了，蜂拥着围上来，嚷着要把他抓住。稼见势不妙，紧跑几步，到了古毛坳下，用弓把往地上一戳，戮成了一口冷水呇，然后一头钻到呇里去了。

十二、变　蜂

皇兵见稼钻进了冷水呇里，便死死守住呇口，日夜不离。可是守了三天三夜，仍然不见稼出来。怎么办呢？连皇兵的头领也发了愁。

后来，皇兵头领叫人把被大黑狗咬得半死的冬头抬来，问他有什么好主意。那冬头想了想，说：“稼平日最爱他那只大黑狗，只要把大黑狗捉来，在这呇口边上痛打一顿，狗就会惨叫；稼听到狗叫声，就会把头伸出来。那时候，我们把预先摆在呇口上的大板刀用力一削，就一定能够把他的头割下来。”那皇兵头领听了，连声夸奖：“妙计！妙计！”

皇兵把稼的大黑狗捉来了，在呇口边上架起大板刀，然后把狗打得“昂昂”乱叫。稼在呇里听到了狗叫声，果然把头伸了上来，被皇兵一刀削断，滚到了一旁。可是，正当皇兵们洋洋得意，一不留神，那断了的人头忽然又骨碌碌滚回呇口，和稼的身子连在一起，缩回呇里去了！皇兵和冬头见了，惊得两眼鼓起像灯笼。

怎么办呢？皇兵头领干着急。还是那狠毒的冬头诡计多。他叫皇兵找来一口大铁锅，重新在呇口边上痛打那只大黑狗。当黑狗发出惨叫声，稼再次把头伸上来，被皇兵的大板刀削断滚到一旁以后，冬头叫皇兵立即用大铁锅把呇口扣住，把大黑狗杀了，将狗血淋在铁锅上。

稼的头和身子被铁锅隔开了，被狗血的秽气冲了，再也接不起来了，皇兵得意洋洋地撤走了。

皇兵撤走以后，稼的妈妈得知儿子被害的消息，连夜赶到冷水呇边，抱着儿子的头颅放声痛哭。怪得很，儿子的头忽然在她怀里说起话来：“妮呀，不要伤心不要哭！把我的头抱回去，装在坛子里盖好，九天九夜以后再打开。我还要报仇呵！”

妈妈照着稼的话办了。可是，她心太急，想早日知道儿子怎样去报仇，第七天早上就把坛盖打开了。结果，稼的人头变成了一窝黄蜂，只是因为还未到九天九夜，翅膀还嫩，只有三只飞去蜇死冬头；三只飞去蜇死县官；三只飞去把州官蜇得鼻青脸肿；另有三只飞到京城皇宫里，要蜇死皇帝，只因为路途太远，翅膀又未长好，飞到时已经有气无力了，被皇帝用扇子左一扇右一扇打落地上，用脚踩死了。剩下的黄蜂不能远飞，见乡亲们日子太苦，便飞到山上，变成蜜蜂，采来百花，结窝酿蜜，献给家乡的人们。

稼死以后，姜太公知道了，觉得他是仫佬族的一位英雄，便把他封为“七里英王”。

后来，仫佬人为了纪念自己民族的这位英雄，就在家乡起了一座雄伟的大庙，称为“英王庙”，在庙里塑了一座魁梧的英王像，世世代代焚香祭祀。那庙门上还写着这样一副对联哩——

黄蜂刺殿欲杀九州皇帝

乌犬随身封为七里英王

【出处】中华民族故事大系编委会编：《中华民族故事大系》（第十一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